“你根本不在乎谁输谁赢,你在乎的只是有没有人,能守得住你留下的局。”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定定地看着顾云庭,仿佛在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人。那目光里没有愧疚,也没有认同,只有一种久经沙场老将才有的冷静审视。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说得倒是挺激昂,听起来就像你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将椅子往后一推,站起身,双手撑在实木书桌上,身形挺直,俯视着顾云庭。
“你觉得你是备胎,是候补,是没人要的替代品。”他冷笑了一声,“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到底争过什么?你靠着那些手段进董事会、圈基金、打结构,你确实聪顾云庭站在原地,眼神死死盯着顾永谦,指尖微微发白,像是强行忍住什么。他刚要转身,顾永谦的声音却冷冷响起:“站住。”
顾云庭停下脚步,背脊僵硬。
顾永谦缓缓起身,走出书桌后的阴影,站在他对面,语气压得极低,却比任何一声怒斥都更沉。
“你以为你能洞察全局,以为你看透了我?以为你终于站到和我平起平坐的地方,可以质问我做了什么?”
他的眼神像冰一样锋利,一字一句地说:“那我问你,顾云庭——你做了什么?”
顾云庭的喉结轻轻动了动,却没回答,顾永谦没有给他回避的机会,声音猛然拔高,语气像一鞭一鞭抽在骨头上:“如果你真的能像你姐一样,像顾云来一样——堂堂正正地打,正大光明地斗,我不会说一个字。”
“但你做了什么?”
“你背地里跟方文恒勾结,陷害你的亲表哥和他的爱人,拿着医院数据和私事做文章,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在外面布线放料,打舆论战,把整个云来拉进泥潭。你在公司内部搞结构套利、引导资金脱表,掏空项目线,你告诉我,这里面哪一件是冤枉你的?”
顾云庭的眼神骤然收紧,呼吸一滞。
“你眼里只有仇恨。你不是在为云来争未来,你是在为你自己夺位置。”
顾永谦的手指重重敲着自己的胸口,语气像刀劈石:“你恨你哥恨到发疯,可你有没有想过,是谁把你逼成这样?是我吗?是他吗?”
“你看不见你姐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董事会的,你更看不见你哥是怎么在外头一点点打出医疗AI那一套—,只看到他们手里有的东西,然后拼命要。”
他盯着顾云庭,声音冷得像金属撞地:“你不是输在他们身上,你是输在你自己的格局上。”
顾云庭站在原地,脸色苍白,眼神却死死绷着不肯低头,连嘴角的弧度都仿佛是用力撑出来的,但这一刻,他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顾永谦看着他,眼底的怒意慢慢沉淀,最终归于一种极其疲惫的冷漠,顾云庭站在原地,脸色苍白,手指在身体两侧微微颤着。
他像是在等待什么回应,又像是最后还在赌,赌父亲会否给他留一条后路,可顾永谦只是沉默地看着他,良久,忽然轻轻一叹,那一声叹息,没有情绪,像是一场冗长计算的结尾。
“你还是回去好好读书吧。”
顾云庭微微一怔,像是没反应过来。
顾永谦语气平稳,冷淡得近乎温和,像是在说一件既定事实:“这场实战你确实输了。但你那套结构设计、控股模型、协议博弈……理论做得很好”
“以后考虑一下,去当个大学教授。”
他说得平静从容,甚至带着一点“好为人师”的建议意味。
但顾云庭听懂了,那不是建议,是宣判,你不会是继承人了。
他眼中原本还有一点挣扎的光,此刻像是被骤然抽空,眼神渐渐变得麻木。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他一生试图证明、超越、反抗的父亲,仿佛终于意识到,他从头到尾,都不是父亲真正的答案。
顾云庭回到香港那天,还没要过春节,灰蒙蒙的天像是被谁压低了一层,沉沉地覆在城市上空,连机场的跑道尽头都仿佛笼在一片晦涩的雾里。
贵宾厅里空无一人,他独自站在落地窗前,眼前是一架又一架起落的飞机,划破浓云,在灰白色的天幕下像浮光掠影般忽隐忽现。
他低头翻着一本厚重的英文教材,《Investment Analysis and Portfolio Management》,那是他去年退学前最后一门课。
他本来可以读完的,但他没去。那时他觉得,自己终于要进场了,学术是迟早的路,权力才是短兵相接的试炼。
顾云庭合上书,指尖停在封皮边缘,眼神淡淡地落在某个模糊的方向,手腕上的表跳到整点,窗外一架航班正好起飞,轰鸣声从厚厚的玻璃后传来,仿佛世界另一端的剧烈震动,与他毫无关系。
他靠着座椅背,忽然觉得整个人像个空盒子,连愤怒盛不下了,他想起顾永谦那晚的话。
他想笑,不是那个在家宴上冷着脸斥责的顾永谦,也不是那个在董事会外敲着茶盏、沉默不语的父亲。
而是现在这个,现在这个看着他失败,还能平静地说出“你适合去当个大学教授”的男人。
原来这才是人们口中那个杀伐决断的顾永谦,原来过去他听人说“你爸最可怕的是舍得”时,还不信。
直到今天,他终于明白,“舍得”的真正含义,是不惜一切代价地守住他认为对的东西,哪怕这个代价,是他儿子。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张回港登机牌,指节缓缓收紧,是的,他被剥夺了一切,甚至被剥夺了仇恨的正当性。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反倒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安静,也更清醒,有些东西,不是回香港就能放下的。
顾云来和许天星确实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没有争吵,没有阴谋,东华医院照常排班,,许天星却始终还是那个穿着白大褂的急诊重症中心的许医生。
入冬之后,天黑得越来越早,许天星下班时天已经黑了,他脱下白大褂时才注意到手上空落落的,戒指,留在家里洗手池旁边,他来不及收好,只能暂时摘下。
他垂下眼,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无名指根部那圈浅浅的压痕,顾云来不喜欢他摘戒指。
虽然知道是职业需要,但总会在他回家之后第一时间问:“还戴吗?”
然后不等他回答,就把戒指拿出来,自己戴上,再牵过他的手,像是完成一个小仪式,许天星从不拒绝。
有时候他们会靠在一起睡着,手还牵着,两只戴着戒指的手,安静地交握在被窝里,像是用尽全力抓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梦。
雨夹雪,风裹着水汽拍打在玻璃门上,许天星刚结束一台急诊清创,一个护士气喘吁吁跑过来,手里拿着一份转诊单:“许主任,门口来了辆救护车,说是高速上有车祸,患者脑外伤,神志模糊,疑似颅内出血。”
许天星眉头一动,抬头看了护士一眼,“救护车是哪边的?”
“不是我们院的,好像是市急救中心直接调派的。”
他没再说话,只点了点头:“走。”
门口果然停着一辆救护车,司机穿着急救服,后门已经拉开,车厢里隐隐可见一个人形平躺着,盖着毯子,脸侧着,看不清楚。
许天星走近,目光习惯性地扫了一圈现场细节,不对劲,车尾灯没开,车厢内部也不像刚拉了长途抢救那样凌乱。
病人的手臂平放,两侧没有夹板也没绑固定带,推车锁扣也没上。
他刚要退开,车内忽然伸出一只手,朝他招了一下:“许医生,快点,人快不行了。”
但许天星却猛然意识到,他根本不认识这个声音,他猛地转身要走。
就在那一瞬间,身后有人扑了上来,利落地扣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一记利刃般的动作刺进他颈侧。
一针,冰凉的药液瞬间入体,他身体本能地挣扎,膝盖抬起,撞中后方一人,听见一声闷哼。
血液在耳朵里鼓动得像战鼓,心跳紊乱,胸腔像被人塞满了棉絮,只剩下一口一口干涩的喘息。他试图撑起身体,却连手指都在轻颤,根本无法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