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亲吻”除了挑逗,还有什么意义,不知道“陪伴”是不是真的能穿越时限,还是只是一种美好的错觉,终将在现实的冲刷下消失殆尽。
在顾云来之前,他从来没有,被人拥抱着、爱着、坚持着走到天亮。
所有的关系都是暂时的,所有的善意都有代价,所有的温暖最终都会冷却,这是他从小到大学到的人生法则,所以此刻,他只能如释重负地死心。
这种“如释重负”,是最痛苦的自我保护。就像一个人明知道自己渴望阳光,却因为害怕被烫伤而主动退回阴影;明知道自己想要被爱,却因为害怕失去而拒绝尝试。
他不能赌,因为如果这段关系的最终,是“失去”,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站得起来。
他撑了太多年,习惯了所有人来来去去,他们都在他的生命中留下痕迹,然后离开。他已经练就了一身本领,能够在人离开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
可唯独顾云来……他不能失去,那比从未拥有,更疼,一旦尝过被真心爱着的滋味,再回到那个冰冷孤独的世界,将是怎样的痛苦。
就像一个从未见过阳光的人,不会为黑暗而哭泣;但如果让他先看见阳光,再把他推回永恒的黑暗,那将是多么残忍的惩罚。
他甚至设想过他们真的在一起,顾云来会一直陪他吗?会瞒着家族吗?会为了他拒绝婚姻吗?还是会有一天,西装笔挺地走入另一个家庭。
而他,只是过往偷偷藏起来的例外?这些问题在他脑海中盘旋,像是一群不肯离去的乌鸦,啄食着他仅存的那一点勇气和希望。
窒息,那一刻,许天星感到一种彻底的窒息,仿佛整个世界的空气都在他肺里凝固。他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塑,僵硬而沉默,只有眼睛里闪烁着无法言说的痛楚。
他不是不爱,是太爱了,才不敢要,这份感情像一颗埋在心底太久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蔓延到他生命的每一个角落。
但他不敢让它开花,因为他知道,一旦绽放,就再也无法收回。
那样赤裸的情感,会让他变得脆弱,变得不堪一击。而许天星,从来不允许自己脆弱,心跳越来越快,直到像一种濒临崩溃的警报,震耳欲聋地在他胸腔内回荡。
每一下心跳都在提醒他:你不属于那里,你永远不会属于那里,退吧,趁你还没走进去,趁你还没说出那句“我来了”。
趁你还能假装,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些眼神交汇,那些不经意的触碰,,都可以当作一场意外,一个错觉,一段不曾存在的插曲。
转身时,他的手紧紧捏在一起,指尖死死扣住掌心,手指上的痕迹是多年医生工作的证明,是他拼命抓住这个世界的痕迹。
他的背影在餐厅门口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孤单,像是一个永远无法融入灯火辉煌的影子。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栋大楼的。电梯下行的过程像是一场梦,机械的声音报着楼层,每一个数字都像是一次倒计时,从希望到绝望,从温暖到寒冷。
城市的风灌进胸口,像是替他把心一点点刮碎,那些被小心翼翼收藏的感情,那些不敢言说的渴望,那些偷偷滋长的希望,都在这冰冷的风中碎成细小的尘埃,散落在这座无人在意的城市角落。
顾云来总是那么耀眼,那么充满活力,像是永不熄灭的火焰,照亮周围的一切。
而许天星则习惯了黑暗和孤独,习惯了在角落里观察世界,习惯了保持距离。不是我不想走过去,是我不敢看见你为别人洒光时,我只能站在背后偷偷看。
这是他给自己的判决,是他对这段感情的最终裁决。他会将这份情感深埋心底,像珍藏一件永远不会展示的珍宝,只在最孤独的夜晚偷偷取出,轻轻抚摸,然后再次锁起。
他的脚步逐渐加快,像是要逃离什么,街道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风暴。
城市依旧喧嚣,灯火依旧璀璨,只有许天星自己明白,他的世界在这一刻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黑暗。
远处的餐厅,顾云来还在等待,目光时不时扫向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卡片,等待着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人。
而许天星已经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每一步都像是在与自己的心一点点告别,夜风依旧吹着,带走了最后一丝暖意,只留下一片冰冷和决绝。
餐厅里,顾云来看着窗外夜色,又看了眼桌上的表盘,晚上10点03分。
时间已经悄然流逝了三个小时,从满怀期待到逐渐冷却。
他终于低头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桌面上那张写了一半的卡片,指尖在纸张边缘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收回,起身准备离开。
他原本以为许天星会来,会推开门、皱着眉说“我迟到了”,眼睛里带着那种罕见的歉意和羞赧。
然后他就能笑着说“那你得罚我请你吃甜点”,看着对方因为这句话而微微红了耳根,又强装镇定的样子。
窗外似乎要下雨,城市的灯光映得模糊不清,像是一幅被水打湿的水彩画,色彩晕染开来,边界不再分明。
他点的那瓶红酒喝了一杯,留了一杯,酒液在高脚杯中静静地躺着,映着柔和的烛光,像是凝固的时间。对面的那杯始终没动,杯壁上甚至凝结了一层细小的水珠,在灯光下微微闪烁。
许天星没有来,也没有发消息,他给对方打了电话,一遍又一遍,听筒里只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这声音像是某种无情的宣告,在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耐着性子又等了半小时,期间有服务员小心翼翼地过来几次,看他杯里的酒没动、桌上的第二套餐具仍在原位,干净得像是从未被触碰过。
服务员欲言又止,眼神中带着善意的询问和一丝同情,他只是笑着说:“再等一会儿,我朋友会来。”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不信的坚定。
但到了九点半,周围的桌子一桌桌地空了下来,灯光一点点收暗,像是舞台上慢慢落下的幕布,提醒着这场戏该结束了。
许天星依旧没出现,手机还是无人接听,顾云来把最后一口微凉的红酒喝掉,酒精的刺激已经消失,只剩下一丝淡淡的苦涩。
他低头看着手机上的聊天界面,沉默了几秒,自嘲似地笑了一下,眼角的弧度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
“许医生,不想来了,也该说一声吧。”他轻声自语,声音淹没在空荡荡的餐厅里,他站起身准备离开,随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动作缓慢,像是还在给某个可能性留最后的机会。
外头的雨下了起来,滑落在这个被辜负的夜晚,就在他走到门口时,手机突然响了。
第29章
那一刻,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几乎是本能地伸向口袋,也许是许天星, 也许他只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也许他还有机会挽回这个夜晚。
当他看清屏幕上的名字时, 笑容凝固在脸上,是管家打来的。
“少爷, 夫人突发心律不齐, 目前已经在医院,医生建议尽快做手术……”电话那头的声音急促而焦虑,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他的心上。
话音落下那一刻, 他脸色骤变,所有的失落和等待都在这一刻变得微不足道, 生命的脆弱和亲情的牵绊,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
连衣服都没换, 顾云来直接订了最近的一班机票飞往纽约。
他没再给许天星发消息,没有质问, 没有抱怨,甚至没有告知自己即将离开的讯息,仿佛那个等了一晚上的人不是他, 那个被放鸽子的人也与他无关。
飞机起飞前最后几分钟,他在冰冷的候机厅坐下, 周围是匆匆赶路的旅客和昏暗的灯光, 他盯着手机屏幕,目光停留在那个熟悉的聊天界面上。
聊天框里只有一条气泡,是他发的:【我在27楼, 靠窗的位置,慢慢来。】那个“慢慢来”在此刻显得格外讽刺,像是一个永远不会得到回应的承诺。
他想,也许他赌得太满了,以为人到了就好,以为等够了就会有回应,以为那道玻璃门总有人会推开,以为时间和耐心能换来一个人的心,以为坚持和不放弃就是爱情最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