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冲淡了情绪,却从未带走它们,一直都在他心里,从未离开。
就在这份沉默蔓延开来的时候,空姐轻步走来,手里拿着一份登记表格和笔,神情认真又带着几分感激:“许医生,非常感谢您刚才的协助。为了记录机上医疗处理情况,还需要登记一下您的执业医师证书信息和签名。”
许天星点点头,没有推辞,从随身包中取出医师证件,接过笔,在表格上利落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和证件号。
空姐刚想收起表格,顾云来忽然开口:“我也签吧。”
她愣了下:“啊?顾先生您……”
“是我先发现患者心脏骤停,也是我先实施的CPR,”顾云来神色自若,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名片,放在表格一角,“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许天星余光扫到那张名片,黑底银字,上面印着星来医疗,顾云来的名字与联系方式,简洁而冷峻。
“病人情况暂时很稳定,落地就得去医院了。”许天星低声说,依旧是那种不带温度的专业语气。
那是他熟悉的,那天晚上,他在酒店餐厅的角落里等了整整四个小时,却没有等到任何人,甚至连一个微信都没有等到。
他低声唤道:“许天星。”
许天星抬眼看他,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波光潋滟,像湖面碎裂的月影,漂亮却摇曳不定,他的防备、迟疑、动摇,交织成一张复杂的网,绷紧在他眼底,片刻后,他轻声道:“还有事吗?”
顾云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目光灼热而专注,像是要从那双眼睛里找出答案,最终,他只是低低地叹了口气:“没什么。”
他收回目光,看向舷窗外逐渐靠近地面的城市灯火,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那个雨夜的心动,变成了今天这场高空重逢中最沉默的告别。
飞机开始下降,引擎的轰鸣声中,两人并肩而坐,却仿佛隔着整个宇宙的距离。
刚下飞机,燕州的冬风就狠狠裹住了顾云来,不声不响地往骨头缝里钻,裹着厚呢大衣也挡不住那一瞬间的寒意,像是从外面冻进了心里。
可比天气更冷的,是那个人的背影,许天星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一声不吭地跟着医护人员推着患者走了,连头都没有回。
顾云来站在人来人往的出口通道里,耳边是广播的提示音和旅客拖着行李箱的滚轮声。他想开口叫他,却说不出口,他只能站在原地,僵硬地看着许天星的背影被走廊尽头的灯光一点点吞没。
就这么看着他走,没有回头,他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六年前的那道分界线,从来没有真正模糊过,许天星走得干净利落,他却连一句“等等”都没学会怎么说。
第3章
顾云来才下飞机,电话就来了,“云峥?”
“哥,我在机场B口接你,但……有个事你得先知道,林姐被警察带走了,说是协助调查。”
顾云来脚步一顿,身后是人来人往的旅客,有人急匆匆撞了他一下,慌忙道歉,他却仿佛没听见,完全沉浸在突如其来的信息中。
“东华分局?”他开口,声音冷静得近乎诡异,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推开东华区警局的大门,顾云来脱下大衣,露出里头剪裁极致的高定西装。大厅里人来人往,制服警员穿梭其间,脚步声混着对讲机的噼啪杂音和电话铃声,既忙乱又压抑。
“顾总,我会去与局里的人交涉。”周律师低声说道,“不过根据情况,林总暂时是不能见你的,他们说要单独问话。”
“她在里面配合调查,我在外面等,”顾云来的声音低沉,“如果他们耽误太久,我有我的办法。”
他站在玻璃门前,背影修长挺拔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窗外,雪夜的冷光透过玻璃照在他身上,将他的轮廓勾勒得如刀似剑,寒意逼人。灯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将他的表情分割成明暗两半,如同他此刻复杂的心境。
“这雪下得真不是时候,”顾云来自言自语,又回头对周律师说:“先等等,东华经侦这边,周岩是金融出身,不是那么好操控的,他不会轻易被别人的算盘绑架。”他的眼神飘向远处,仿佛透过墙壁看到了什么。
“你很信他?”周律师问道。
“我信算得过账的人。”顾云来说完,缓缓回头,目光如炬,扫过室内的每一个人,“现在最急的是搞清楚,谁把这笔账栽她头上,以及,栽在她头上的目的是什么?”
顾云峥问:“那你的意思是?”
话音未落,他的眼神已变得锐利如鹰,脑海中飞快闪过这几年他们两个人和云来集团的关系,“目标不是她。”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从合意村到她的名下账户,这不是司法行为,这是金融狙击。”
良久,顾云来忽然开口:“云峥,你回去先查一件事。五年前,云来集团谁最早牵头收购合意村地块,谁负责接洽第一轮供应商。””
“好。”顾云峥点头。
“还有,”顾云来顿了顿,眼神往警局深处一扫,“沈放,今天是他带走的人。”顾云来语气平静,“我要听他亲口说一遍,他为什么带她走。”
他们走向前台,听到他们靠近的脚步声,她连忙抬头:“请问您要找谁?我们这里分好几个部门……”
顾云来冷冷吐出两个字:“沈放。”
接待员愣了愣:“您、您是要找……我们刑侦支队长?”
顾云来嘴角勾起一抹不咸不淡的弧度,像是在笑,却又像在品味一杯苦涩的回忆,“十几年不见,这小子都混到支队长了?”
周律师在一旁低声说:“他几年前立过几次功,现在是燕州市刑侦支队的核心人物,出现场还很频繁,行事风格……”
“我知道他什么风格,最没人性的就是他。”他顿了顿:“麻烦你给里面打个电话,就说顾云来找他,老熟人来叙叙旧。”
几分钟后,厚重的内门被推开一条缝,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从光影交叠的走廊深处走来,每一步都踩得极稳。
沈放站在灯下,多年未见,他年少时那张脸,在夜店、街头甚至审讯室里,能让任何人一眼失神,然后立刻清醒:这个人,不好惹。如今,五官仍旧英俊,却被时间磨去了锐气,更添几分沉稳。
但他一开口,说的仍是那种低沉却不动声色,字字带着不动声色的压迫感:“顾总,找我?”
顾云来盯着沈放,神色不动,如同一尊雕塑,唇角轻勾,却没带一丝笑意,眼中是冷静的评估和审视:“十几年不见,你混得比我想得还好。”
沈放虚伪的一笑:“不敢,怎么能跟顾总比?”
顾云来冷哼一声,不置可否,他眸光掠过沈放胸前的警衔,视线停留了不到一秒,又落回那张五官愈发冷峻的脸上,“看来沈队这些年也没少关注我们啊,怪不得。”他淡淡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这种时候,你总是出现得刚刚好。”
沈放不动声色,双手自然下垂,站姿标准得如同教科书上的示范:“职责所在。”
顾云来忽然换了个话题,“她这些年过得挺好的。”
沈放眼神一沉,他的呼吸几乎不可察觉地停顿了一秒,像是被这句话中的暗流击中。
顾云来看着他,露出笑容,一字一顿:“我一直在旁边看着。”
“你不信任我。”沈放开口,声音低冷,“从一开始就是。”他的目光如炬,直视对方。
“我信你办案。”顾云来盯着他,缓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但其他的,存疑。”
沈放没回这句话,脸上看不出情绪,只道:“你今天来,不合规矩。她在协助调查,按流程来说,任何无关方都不能接触。”
顾云来动作夸张的点点头:“所以我一下飞机就在在门外坐了两个小时,没打电话、没发声明、没惊动媒体,你说我是不是够规矩?为什么把她牵扯进来,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