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感到一阵慌张, 像是心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攥住,发紧发疼, 连呼吸都变得不畅,手指不受控制地抓紧了衣角, 布料在掌心揉皱,发出极轻的摩擦声。
他笑了, 沙哑地笑,牙齿轻咬着唇, 他低声问:“你是不是以为……你能改变我?还是玩什么救风尘的游戏?”
那句话听上去像是在冷笑,实则更像是某种极度脆弱下的小心试探。里面藏着的,不是拒绝, 而是无法言明的期待和深深的恐惧。
就像一只颤抖的小兽,在夜风中试着伸出一只爪。
顾云来没有回答, 只是轻轻摇头, 拳头在身侧松开又收紧,指甲陷入掌心,留下一道道浅红的压痕。
他的声音低而稳, 像一颗钉子,钉在心口的最软处:“我不是想改变你。”
“我只是不想看着你,用这种方式,把所有人都推开。”
“太习惯一个人孤军奋战了,许天星。”
许天星的笑容顿了一瞬,僵在嘴角。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慌乱,像是被一语戳穿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站在了顾云来面前,无所遁形。
顾云来又往前一步,脚尖几乎贴着他脚尖,近得能清楚感受到彼此呼吸的温度。
他的眼神沉稳得像一片深海,表面平静,实则下涌暗潮,那里面有压抑太久的执念,也有毫无退路的笃定。
他定定地看着许天星,声音低下来,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坚定:“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退缩,还是想看看,我到底能走多远?”
他顿了顿,语气突然柔了一寸,却反而更像一把钝刀,一寸一寸剥开许天星死撑着的壳:“还是说……”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掠过许天星的脸颊。那触碰轻如羽毛,却让许天星整个人轻微一颤。
“你其实……是在等我,给你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许天星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眼底的情绪翻涌如潮,是风暴来临前的海面,波涛汹涌。他自己也没察觉,那层始终冰冷的外壳,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撕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
就像冬日里,有一道光,意外地穿透了厚重的云层,照在他身上,短暂,却温暖。
他看着顾云来的眼睛,呼吸轻微一滞,终于,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意里带着一点无奈,一点认输,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释然。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顾云来,和六年前那个倔得像石头的男孩,其实没变,甚至变得更固执了。更难推开了。
六年前的顾云来,会受伤,会沉默,会放弃,可现在的顾云来,像是已经看穿了他所有的防备,看穿了他刻意筑起的高墙,也看穿了高墙背后的脆弱与不安。
而最让人恼火的,是他竟然说对了。
那些以为藏得天衣无缝的伪装,在顾云来面前,全都透明得不堪一击,风又一次吹过,夜色里浮动着寒意,可这一次,那种冷,不再那么刺骨。
许天星低下头,肩膀微微松懈了一寸,紧绷了许久的线条,终于柔和了几分,他声音很轻,像是在低叹,又像是在妥协:“你还真是……”
他抬眼,目光复杂,神情疲惫却坦白,轻声道:“……顽固啊。”语气里有嗔,有笑,也有一点点深藏的心软。
顾云来没有接话,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不逼人,不退让。像一座山,不动声色,却无法忽视;像一道光,不刺眼,却永远在。
他的沉默,比千言万语更有分量。
许天星忽然觉得有点累了,那种筑了太久的防御墙,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副沉重的壳,压得他连呼吸都带着涩意。
肩膀轻轻一垮,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这一生,他听过太多近似的话,有人骂他脏。有人说他不值得。有人以为自己能救他。
然后,在发现他不是幻想中的模样时,转身离开,干脆利落,像从没来过。
可顾云来,他只是一遍遍站在原地,安静又固执地告诉他:“我不会走。”
这份固执,有点英雄主义,也有点浪漫幻想,或者,是一种深沉得近乎残酷的温柔。
温柔到,让许天星生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无措,就像忽然被人递来一杯滚烫的热茶,手悬在半空,不知该接,还是该推开。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掐灭了指间那支烧到一半的烟,他随手把烟头丢进垃圾桶,那细小的声响,像某种决心的象征,他没有说话,但气氛已经变了,像一扇门终于松了半寸的缝。
然后,他懒懒地伸了个腰,动作像一只终于认命妥协的猫,全身的紧绷感在这一刻悄悄松动,“行吧。”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像是踏出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他声音很轻,像是玩笑,又像是试探:“既然你这么有毅力,那我们来谈谈,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是脸?还是……床上那些?”
他没有看顾云来,只是低头轻声说出来,语气随意,却藏着一点小心翼翼的锋芒,像是在怕听见敷衍的答案,又怕……真的听见了什么自己承受不起的东西。
顾云来看着他,眼神忽然沉静下来,像被某个回忆击中。他轻轻笑了,笑意温和却有一点点酸涩。
“我第一次见你,比你想的要早得多。”他没等许天星反应,自顾自说了下去: “一开始是你导师给我发的照片,后来是在UCLA,实验楼下,晚上八点多。你刚下实验,穿着白大褂,神情冷得要命,背后是整栋楼的光,你一只手插兜,一只手点了根烟,火光照着你脸。”
他顿了顿,目光温柔而深:“就那一瞬间,我心里只冒出一句话,这人,真他妈好看。”他说到这儿,忍不住笑了一下,带着点被记忆戳痛的温柔。
他轻笑了一下,像是被自己年少的念头刺痛“我当时站在对面街上,想了半天该怎么开口,结果你抽了两口烟,回头冷冷看了我一眼,眼神跟冰似的,我直接心脏一哆嗦,然后理都没理我,转身就走。“
他耸耸肩,笑容里带着无奈和真心:“后来我才发现,你除了好看,几乎哪哪都不好搞。脾气臭,情绪少,防备心重,一句话不合就冷脸,但我还是喜欢,没办法。”
他说到这里,声音慢慢低下去,如同夜风中沉沉落下的承诺:“我喜欢你是你,就这么简单。”
“你身上有我没有的东西,有我一直在找的感觉。疼着、撑着、硬撑着,但你活得特别真实,哪怕狼狈,也那么真。也在……一点点学着,怎么去接受别人靠近。”他最后低声总结:“我不是来拯救你的,我只是想,陪着你。”
他的声音慢慢柔下来,低哑得仿佛被夜色吞噬,只剩下一线执拗的温度:“我知道你怕。怕我和别人一样,说喜欢,转头就走……可我不会。”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语气更低,却格外清晰,“你看,你推开我多少次了,我不还是在这儿吗?”
那句话落下时,没有任何夸张的情绪,也没有强烈的表白,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陈述,却像是轻轻掷进水面的一粒石子,在许天星心里激起了层层回响。
许天星的指尖轻轻动了动,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悄悄撼动了一下,他抬起头,与顾云来的视线相撞,这一次,没有再逃开,没有冷笑,没有反击。
他只是盯着他,很久很久,然后低低地,哑声开口:“……你真他妈有病。”
顾云来低笑一声,嗓音轻而低沉,带着一种彻底认命的温柔:“我有病没关系。”他微微靠近,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认真:“你不是大夫吗?只有你能治。”
许天星望着顾云来,眼神在他脸上游移,像是试图找出哪怕一丝虚伪,只要有一点,他就能顺势抽身,推开这段过于真实、过于猛烈的情绪。
可没有,那双眼睛坦然得近乎残忍,像一面镜子,把他所有的掩饰都照得通透明亮,无处可逃。
许天星眼神轻轻一躲,像是在垂败中挣扎,他低下头,喉咙滚动了一下,像是要把什么硬生生咽回去,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终于卸下了压在心头多年的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