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回去了,小蝶——小蝶?”
那只充耳不闻的蝴蝶已经扇着翅膀顺着敞开的窗户飞进宴会厅。
“小蝶!”
担心朋友的纽贝在院子中逡巡,最后一跺脚,找到一处没合紧的侧门,矮身钻进去。
背后的毛似乎被蹭到,担心一瞬的纽贝轻嗅蝴蝶的气味,躲着各类人一路向里。
“嘿,小狗,看着点!”
忙着躲过侍者的小狗晕头晕脑甩着头,挥退自己刚撞到头的晕感。
一只鳄鱼种非完人掐住他的腋下把他提起来。
刚刚他就是撞到对方的小腿上。
“快放我下去——”身为非法闯入者的小狗夹紧尾巴,四腿扑腾,试图从鳄鱼手中离开。
“利兹!这是哪里来的杂毛狗!”
骤然失去托力,已经努力蜷缩身子避免自己摔伤的小狗还是重重扑倒在地上,他缓了一下,挣扎着想在视线更多前离开。
一只脚踩住了他的尾巴。
那只鳄鱼非完人畏畏缩缩站到说话人身后,踩着他的人也终于露出全貌,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男性完人。
贝贝不是杂毛狗!
被踩住尾巴完全挣扎不动的纽贝停下蹬地的动作,瞥见在围过来的人腿缝隙间钻进桌子底下的蝴蝶。
躲起来就好。
他小小松口气。
“轰隆——”
万里无云,平地惊雷。
从天而降的闪电下,背着光,走来一位拄拐的老人。
纽贝见过他,知道这是庄园的主人。
意识到自己已经闯祸的纽贝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对不起,我错啦。
贝贝垂头坐在大厅中。
“别担心,关先生,是南院的赛犬。”
拄拐的老人解释道,那根木制的拐杖落在地面的声音被背景里的雨声打散。
纽贝的视野受限,他努力仰头也只能看到踩着他尾巴的男性完人闻言勾唇一笑。
笑起来应该就是没事,纽贝挪挪屁股,让自己的尾巴舒服一些。
空气中水分含量激增。“啪嗒啪嗒——”的声音越发急促。
外面下雨了。
瓢泼大雨。
直到跌在雨中被伯恩山一口咬住,纽贝还没反应过来。
他和伯恩山平日里常一同参加比赛,天冷的时候,纽贝还会躲在伯恩山膨起的长毛中取暖。
现在那身长长的毛被湿透了和他贴在一起,纽贝却只能冷得发抖。
“抱歉。”那只伯恩山和他道歉,有力坚硬的牙齿深深嵌进他的左肩膀。
伯恩山的头顶着他的头,他的头骨因此疼痛。
高空坠落的千钧重雨打在他们身上,冲进眼睛,灌进耳朵。
拱起的脊骨每一段都好似要被生生打断,淡红的血迹流进泥土,在雨水不留余力的冲洗下不见踪迹。
没有被雨水溅到分毫的屋外桥廊下,黑压压一排人。
宴会厅中本就夺目的服装在黑夜里炫彩夺目,自成一道天织的丝绸。
每个完人身边都跟着一个两个非完人,和他参加犬赛时见到的围观群众没什么大差别。
雨水刺痛他的双眼,那些人站在光里,脸上的神情隐在黑暗中,叫他看不清。
只隐约听见有人在叫好。
这里没有领奖台,没有奖杯。
他们在看什么?
又在叫好什么?
伯恩山没有松劲,紧闭下颌,撕咬着纽贝肩膀上的伤口。
漫天的大雨里,纽贝在满鼻腔的血腥味中,明白两个道理。
一是这世上非完人不是人,是可以随意处置的。
二是这世上人分两层,里一层,外一层。
第35章
医生去世了。
肩膀处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那位医生温柔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
不过短短几个小时,纽贝从上班的工作人员那里听到如此噩耗。
是因为自己。
下颌搭在柔软的垫子上,压得内胆塌下去一个小坑。
有水渍慢慢洇湿脸颊两侧的布料。
身心俱疲的小狗还是没能忍住, 在这间小小的疗养箱中落下泪来。
而这些,不过是人生下坡路的开始而已。
“这边位置不够用了, 要不把这只小狗挪出去吧。”
同雨夜中差别不大的简单一句话,让纽贝托着尚未好全的肩膀住进一间角落里的监管房间中。
单间还是不错的吧。
纽贝苦中作乐,鼻尖怼在门口, 和隔壁猫鼬的非完人讲话。
“来送饭了——”
猫鼬缩起身子窜回房间里侧。
还沉浸在聊天中的纽贝歪头, 他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啊?
选择相信小伙伴的纽贝小心抬着自己的左前腿, 踉跄着走回房间里侧。
两分钟后, 他听见轱辘转动的声音。
看来是聊天太投入了,都没有听见声音。
不敢碰还带着伤口的左耳朵, 纽贝抬起的右前腿蹭在耳朵上。
笨蛋贝贝。
被送饭的工作人员发现他们在偷偷聊天可不好。
已经被训过话的纽贝小心翼翼。
耳朵,耳朵,下次争气点哦。
与前几日别无二致的营养膏被送进房间。
三条腿的小狗连蹦带跳走到门口,努力平衡着自己的身体, 探头出声:“姐姐,”
清澈的少年音停住送餐员的步伐。
戴着眼镜的送餐员转过脸来, 在和小狗对上视线后惊疑不定瞥了眼门右侧的信息牌。
垂在身侧的左手紧紧攥住裤缝。
“怎么了?”刻意端起的声音有些硬。
“姐姐,今天我是不是能不吃营养膏呀?”被猫鼬科普三天一次换餐活动的纽贝摇摇尾巴,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期待。
送餐员努力将自己的视线从小狗身上移开, 香槟色的尾巴尖仍在视野里摇晃。
她咬住自己的下唇。
这只小狗是无辜的。
女生视线移到本该送到纽贝房间的餐盘,除了菜品丰盛的配菜, 还有一瓶奶和一个苹果。
可只要一想到自己要将这盘饭放过去,女生心里就涌起强烈的背叛感。
琥珀色的眸子还盯在自己身上,女生咬紧嘴唇, 选择忽视这句话推着餐车转身快步离开。
不过是一只非完人而已。
她暗暗强调,试图以此驱赶自己内心的罪恶感。
眼神澄明的小狗可能的失落模样在她脑海中逐渐勾勒出来。
被无视彻底的小狗扭头,不解地去看走廊里的时间日期。
奇怪,三天一次就是今天,或许是他数错了,有可能是明天。
耸耸鼻子的纽贝转头扎进营养膏中。
但很快,他就知道,不止第二天没有,未来的每一天他都没能参加换餐活动。
他被刻意踢出这项活动。
没有人会为他放下不同于营养膏的换餐。
意识到自己被排挤在这个教管所里并不是难事。
兴致勃勃的猫鼬每次都在收到换餐时和自己滔滔不绝分享新鲜的菜品。
纽贝应和着对方,期待转成羡慕最后归于麻木。
被克扣的换餐只是一件小事。
在连续几次上报伤口发炎企图换药失败后,纽贝趴在垫子上,调整呼吸,沉默着用牙咬开已经不知道包了多久的纱布。
和纱布长在一起的皮肤因为莽撞的举动再次撕裂。
纽贝面不改色。
他看着向发红发胀的伤口,恢复状态糟糕的肩膀泛着液体的光泽,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对这方面一知半解的纽贝闭着眼睛一口咬了上去。
洁白的牙齿被鲜血染红,原本狰狞的伤口再次皮开肉绽。
连着血丝的坏肉被他用牙咬掉吐在垃圾桶里。
轻缓两口气后,等身体逐渐适应伤口的疼痛,他又咬上那块皮肤。
如此反复,直到发炎的皮肉被他完全剔除。
他清楚自己没办法从教管所获得任何帮助,在剔肉一事发生后,纽贝选择隐瞒自己日渐消退的听力状况。
在猫鼬被调走后的纽贝没再试着认识新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