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一月下旬,就正式进入过年倒计时。
今年,公司开年会的日子安排在小年前一晚,领完年会奖品的第二天,部门里外地同事几乎少了一半。
温祈下午也请了假。
他先去了医院,来之前通过电话,丁海吃过午饭了,今天精神还不错。
“准备带病人出门?”刚巧有护士拿着查房的记录表进来。
温祈正在帮丁海穿衣服,闻言道:“是。”
“那麻烦登个记吧。”护士提醒,“可以给病人盖个小毯子或者小被子,防止受凉。”
护士帮着温祈一起从病房里找了轮椅出来,将丁海搬上了车。
丁海这边安排妥后,温祈又医院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花,很大一朵蓝色绣球,满天星和洋甘菊点缀其中。
随后他启车,朝郊外驶去。
开了两个多小时,最终到了墓园门口。
温祈解下安全带,先从后备箱拿出轮椅装好,再慢慢将丁海抱了出来。
温梦走时,丁海的腿已经不好了。所以温祈特意选了最平坦的片区,没有台阶,推着轮椅也能走到。
他们每一年差不多都会在这个时候来。
墓碑前落了一层雪,温祈细细打扫完,把花放下。
温梦年轻的时候应该是喜欢花的。
墓碑上的照片是她二十出头那年拍的,还穿着学生的装束。温梦的头歪了一点点,长发瀑布一样垂下来,和温祈相似的脸上尽是美艳娇丽,又因为青涩而显得楚楚动人。
这一张是温祈为她选的。温梦年轻时有很多照片,但生子以后几乎就没有再拍过照。
“前两天下雪了,路不好走。”温祈说,“今年晚了一点。”
丁海在一旁跟着点头。
丁海话说不了几句,只会在旁边默默看着,但每次都一定要跟来。
温祈报喜不报忧,挑着工作上好的讲。
说到最后,他顿了顿,道:“还有一件事,我离婚了。”
安静一会后,丁海望向他,问:“什么时候?”
温祈不愿意他多想,没提他发病那天,只是说 :“上个月吧。”
“不过暂时还没公开。医院这边都安排好了,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也不用走。”
丁海看起来并不意外,从温祈问他更换医院时开始,应该多少就猜到了一些。
半晌,丁海才说:“都听你的。”
他没问原因,也不需要问。
从头到尾,除了签离婚协议那天,顾程言一次都没有来过。
丁海兴许早有介意,只是他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他提出反对的意见。
丁海眯起眼睛,像是想仔细看温祈的表情:“别难受。”
“离了好,他不好。”他十分认真地说。
闻言,温祈笑了下:“我没事。分开已经有段时间了。”
回去的路上,丁海试探着问:“那你……和那个,怎么样?”
他欲言又止,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温祈假装没听清:“嗯?”
丁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小贺。”
“我觉得,他挺好的。”
温祈没有回答,而是专注开车。
于是丁海也安静下来。
医院的图标点出现在导航地图范围里,温祈忽然开了口:“他是很好。”
他轻声说:“对我也很好。”
丁海有点激动地拱了拱腰,努力想将身体坐直。
最后,温祈抿了下唇,道:“应该会吧。”
如果贺卓鸣不反悔的话。
“他今天想来的,是我没同意。”温祈解释。
不想贺卓鸣又为了他连轴转,所以还答应了他,他们正式在一起后,会单独再去墓园祭拜一次。
前一晚贺卓鸣睡在公司,早上还有精神给温祈发消息,说他们已经分开二十八个小时了,又说自己根本不想见董事会那群的老头子,只想快点见到他。
温祈耐心的哄了一会,贺卓鸣中午还有空回,下午就没动静了。
恐怕是又在开会。
但习惯了这人天天晚上过来,突然分开一次,温祈其实也有点想他。
问问贺卓鸣晚上有没有空吧,温祈刚掏出手机,又想,要不然干脆去找他好了。
可以戴帽子和口罩,应该没那么多人闲到研究他是谁,去做什么吧。
把丁海推回病房安顿好后,温祈就翻出微信敲敲打打,准备问贺卓鸣是不是还在公司里。
可惜这条消息没能发出去,他先一步接到了程太太的电话。
顾程言住院了。
他人就在另一栋楼,温祈赶到时,程太太和顾父都在病房外。而顾程言躺在里面,似乎还在沉睡。
说住院有些严重,只是暂定先在医院观察一天。
因为这段时间压力过大,以及不规律作息和经常性空腹饮酒,顾程言的胃病发作了。
“平时乖顺懂事,看不出来也是个狠心的。”
程太太抱着手臂,冷声道:“婚还没离,就真什么都不管了。”
电话里只说顾程言昨晚来急救,温祈不明所以,来的路上还有些着急,以为顾程言真出了什么事。
气都还没喘匀,就被一番埋怨的话兜头浇了下来。
温祈定了定神:“别墅里有阿姨做饭,吃药休息也有秘书提醒。”
程太太说:“他昏迷之前,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温祈有一瞬的怔愣。
如果是在半年前,哪怕是在两个月前没搬家的时候,他都会不可抑制的感到心动。
温祈现在依然会晃神,他就是很容易被哄好,很容易就心软的人。
但也仅此而已了。
搬家最后那天的晚上,顾程言的话透过听筒传过来,像一场冷冽又漫长的风霜。至今他回忆起来,依然感觉身上泛着寒意。
于是温祈说:“没关系,不用急。下次说不定就轮到喊您了。”
程太太明显有点恼怒,她皱了下眉,似乎想发作,一旁的司机适时提醒:“太太,少爷好像醒了。”
她不再理会温祈,推门走了进去。
“你醒了?”
顾程言嘴唇泛着白,衬得面色有些虚弱。他躺在床上,视线仿佛在虚空中逡巡中,听见程太太问话时,也只是稍作停顿。
“嗯。”
他回答完,视线便直直落转到了温祈身上。
顾程言也不开口,就这么盯着,盯得温祈没办法,只好走上前主动问:“感觉怎么样?我帮你叫医生吧。”
他按下床头的呼铃,顾程言这才有了点反应。
“你什么时候来的?”
温祈:“刚来。”
顾程言似乎还想问什么,但不等他开口,医生便赶到了。医生带了几个护士,围着他观察一番,又问了几个问题。
“需要养一段时间,注意一定要规律饮食。”
程太太跟着医生离开了病房,屋里只剩下两个人。
顾程言一向是优雅得体的,即使结婚两年,温祈见到他憔悴的模样也屈指可数。
他看了两眼,最后还是道:“如果晚上有应酬,可以让阿姨提前煮好解酒汤。”
顾程言沉默地望着温祈,连日不见,他近乎贪婪的,仔仔细细的用目光去描摹他的轮廓。
以前他其实有数不清的,这样的机会。
只是他都错过了。
顾程言忽然轻声问:“家宴那天,你和他在一起?”
他没有说名字,两人都心知肚明。
温祈虽然被塞进房间里,但担心他们真的打起来,中途还是跑到了门口。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再问自己一遍,温祈愣了下,算是默认。
顾程言目光沉沉的:“你不了解他。白茗安会来接触我,就是他设计的。这人太过危险,心性还不定。如果有一天,他不要你了呢?”
温祈没说话,他又问:“你就不怕他报复你?”
温祈顿了一下。
贺卓鸣会不会报复他不知道,但顾程言看起来报复心倒是挺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