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声沉闷的轰响在耳边炸开,水花幻化成无数细密的气泡,那道身影紧随其后与他一同没入了水中。
饶是视线根本无法看清,后腰却传来清晰的感知被人紧紧地锁住。
那个人曾于无数次跌倒的边缘牢牢牵住他的手,即便是在如今不可视物冰冷的海水中,掌心的温度依然是那样熟悉而坚定。
然而既是已抓住,他知道,从此以后便再没有理由轻易放开了。
被救上甲板后,海水浸泡过的身躯僵硬得仿佛没有一丝温度。
昏暗灯光下难以辨别他脸上是否还有血色,衣服湿漉漉地粘在身上,闭眼躺在那儿连呼吸的起伏似乎都变得很微弱了。
赵熙其实水性极好,上学时还曾代表学校参赛获得过百米游泳接力的冠军。
但他今天饮了酒,“意外”降临地太过突然,落水后谁也不能保证他还有没有自救的能力。
耳边嘈杂的人声混合在一起,分辨不出究竟是谁在讲话:“上来了!救上来了!”
“快拿条毛毯过来!”
陈霁尧发丝的水珠滴落在他的眼睛上,手覆过来不停拍他的脸,捏住鼻子将气度进他嘴里,疯了似的不停给他做人工呼吸,掌心合在一起拼命按压他的胸膛。
他从未从对方口中听到过如此令人胆寒的声音,嘶喊中伴随着失去理智的颤抖,命令返航让船尽快靠岸,让裴铭打电话联系游艇俱乐部的私人医生。
赵熙其实并没有呛水,眼睛缓缓睁开后,还是因为冷气的浸入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众人纷纷围上来查看他的状况,视线澄明的一瞬间,他看清了,陈霁尧因为过度惊恐而睁大的眼眶红得像要吃人一样。
这样惊慌的神情似乎在记忆里也曾出现过,山顶徒步那次的吊桥中央,大风吹来引起桥面剧烈的晃动,彼时的他尚不知道陈霁尧恐高,但对方还是像瞬间触发了本能似地义无反顾向自己奔来了。
看不清对方刚才是不是在哭,赵熙却勾勾唇笑了,抬起手很轻地抚摸他蹙起的眉角。
船员拿来了毛毯,陈霁尧明明自己身上也在发抖,却不管不顾地将两条毯子全都盖在他身上,缠粽子似地将他层层包裹起来。
身体慢慢找回些温度,赵熙又咳了两声,笑意晕开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才平复那股激荡在骨血里的躁动。
男人捏着他肩膀质问:“你现在还笑得出声?”
眼睫沾染的水珠滑落,赵熙向人投去的目光空了一瞬,抬手揪住他衣襟,将人俯身带向自己。
均匀的呼吸洒落在耳边,发出的声音只有他们彼此能听到,赵熙顿了顿,忽而很轻地唤他:“陈霁尧,周围这么多人都看着,你别想抵赖。”
“这一次……可是你先主动来亲我的。”
第45章 45衣服一遮谁看得出来?
靠岸依旧是裴铭留下来善后。
陈霁尧没再跟任何人打招呼,也顾不上周围那些目光怎么看的了,黑着脸一路将他带上了车。
方才落水一瞬间不知遇到哪里的阻力,直到现在赵熙才发现膝盖多出两道不同程度的擦伤,右脚脚腕也有被扭到。
车里开着热烘烘的暖气,赵熙靠在座椅安静了半响,突然反应过来副驾驶的安全带似乎不像之前那么勒人了。
眼神瞟过去,有点没话找话打量人一眼:“陈霁尧,你怎么换车了?”
“迈巴赫终于修好了啊?”
陈霁尧面色紧绷明显并没有心思搭理他,赵熙笑笑,看前方驶入的正是回汇景的必经之路,没再多话,又懒洋洋靠回到椅子里闭眼休息了。
回家后陈霁尧从药箱里找来了两片防水贴,扒掉他身上的衣服摁在花洒下帮他快速冲了个热水澡。
头发吹干的时候,家庭医生也正好上门。
膝盖上的擦伤需要处理,洗完澡后,赵熙都全身跟着热了起来,血又顺着皮下那几道印子里开始往外渗了。
医生拿捏着轻重,赵熙没有喊过疼,但消毒水大面积冲洗过来,还是条件反射下意识拧了拧眉。
然后一脸惨兮兮的表情望向陈霁尧。
陈霁尧全程就只是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眼底的情绪很冷,从中很难分辨出对他哪怕一点点的心疼。
后来又将医生叫到一边对人低声交代了几句,对方从药箱里拿出血压仪和听诊器,陈霁尧不再继续盯着了,拿了几件干净衣服去到隔壁客卧的浴室。
等他洗完澡出来,家庭医生已经拿着东西离开。
赵熙找出两个杯子倒了热牛奶放在岛台,递过去几分讨好意味地看着他,对面没接,于是又笑着凑上去拽拽他衣服:“那我也给你吹头发好不好?”
陈霁尧没有去拿吹风机,手里的毛巾递了过来。
“够不到啊,你头低一点。”
陈霁尧头低下来,赵熙坐在高脚椅上,捞过他两只手腕扶在自己腰上。
擦头发时两人之间气氛就一直很安静,即使隔着很近的距离,也未曾有过片刻的眼神对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更是无话可讲。
赵熙先忍不住了,低笑了下问他:“还生气呢?”
“是我的错。”陈霁尧声音冷冷的:“我不该给你买那艘游艇,明天会联系中介挂牌将它卖掉。”
“从今往后,你不要妄想再沾到一滴酒了。”
赵熙挑挑眉看过来:“哪有那么夸张啊,我会水的,你忘了?”
手边动作停下,看着眼前人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陈霁尧,我刚才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你眼眶好红,你是不是哭了?”
“你就这么怕我死掉啊?”
陈霁尧突然松开了他,头发也不叫他擦了,侧身靠着岛台一副很无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
半晌才道:“今天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若真出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跟你家人交待?”
赵熙也有点不乐意了:“家人家人,你心里整天就只想着他们,现在最应该关心的难道不是我吗?”
他声音一高,气氛又这么不尴不尬地僵持下来。
陈霁尧没有再搭理他,杯子里的牛奶放着放着就凉了,又将拿两杯一起拿到微波炉加热。
赵熙单手支头倚着岛台,就坐在原地百无聊赖地盯着他,过了会叹气:“哎,膝盖好痛脚腕也好酸,刚才下船走到车边那两步还以为自己骨头要断掉了呢。”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力气再自己走回卧室,反正不招人待见,我今晚干脆就趴在桌子上睡好了……”
“叮”地一声,微波炉里的牛奶打好了。
陈霁尧端着杯子过来放到他面前,赵熙手捂着膝盖,只蔫蔫盯着腿上的伤。
没有多问也没再过多责备,陈霁尧走过来,俯身,揽着腿窝将他抱回到床上。
主卧大床已经换过新的床单,赵熙嘴上念叨着困了,实际靠在床头,眼睛瞪得比夜晚执勤的猫头鹰都精神。
医生留下的药油专治关节扭伤,气味稍稍有些刺鼻,陈霁尧倒出一些在掌心搓热。
赵熙见状连忙很自觉地脚伸过来,搭在陈霁尧大腿上。
陈霁尧处理这些生活中常见的擦伤扭伤其实是有些经验的,毕竟赵熙小时候土匪成那个样子,手法娴熟地在他脚腕上打着圈。
没过多久,赵熙眼皮真就沉沉地开始往下耷拉了。
将他身后的靠枕收走,陈霁尧揽着他躺下为他盖好被子,正要离开,那双手又从被子里伸出来将他裤腿给勾住了。
“真的要走吗?”
赵熙声音蒙在被子里闷闷的:“我腿都伤成这个样子了,今天晚上没办法对你动手动脚。”
“刚才在海里泡了这么久,你不陪着我,万一一会儿我发烧了都没人知道。”
陈霁尧去到外面关上客厅的灯,再回来时掀开被角,在他身边并排躺了下来。
赵熙身体一点点往外挪,非要跟他挤在一起。
陈霁尧不搭理他,他就在被子里摸来摸去,捞过陈霁尧的胳膊环过来放在自己背上。
重新睡在这张床上、尤其还有陈霁尧陪在身边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赵熙突然不想这么快阖眼了,过了会儿,又忍不住开口:“你把我赶走,明明可以自己住回主卧的,但这间房后来就一直空着,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