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拉尼看向窗外的植物,明明不是爬藤,却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红花一朵朵结在枝头,几乎封住了整扇拱形窗。
阳光即便穿过枝杈缝隙登堂入室,也被这灌木披上这么一层血衣。
他皱了皱眉头,在新缇文化里,血红不是吉利的颜色。
雇来的技术员仍在滔滔不绝地解释:“我们已经查过所有何岭南注册的邮箱,确认没有发现任何定时发送设置。”
朱拉尼小幅度甩了甩右手手臂,这条手臂在幸运号邮轮上摔成粉碎性骨折——真倒霉,明明反应够快,抓稳李富立那老头垫到身子底下,怎么还是摔坏了胳膊。
老爹找了最好的医生,清理掉碎骨头,里头上钢针外头架钢架,上个月里里外外的零件刚拆完,可还是不习惯,总感觉这条手臂更重一些,稍稍一活动,关节发酸,就像有铁在里边锈住了。
技术员:“但不排除何岭南拜托朋友发送视频……”
“啪!”一耳光抽过来。
技术员瞬间成了静音状态,可这耳光不是抽在他脸上,而是抽在朱拉尼脸上的。
“废物!”斯蒂芬李斥道。
挨打的部位靠近耳朵,朱拉尼耳中刹那间钻起啸叫,像鸡遭宰的叫声。
朱拉尼抬手捂住耳朵,低着头斜了一眼一旁的技术员。
拿那么多钱,还害他挨老爹打。
技术不行的技术员,养着干嘛?
朱拉尼略微抬起头,视线悄悄投在自己面前的斯蒂芬李脸上,斯蒂芬李脸色比前几天更差,灰突突的,被血色的阳光一映,朱拉尼心里莫名一坠,急忙伸出手,将斯蒂芬李从红色的光影中拽出来。
斯蒂芬李大概只当他撒娇,叹了口气,眉目缓和不少:“打疼了吧,我这几个月睡不好觉,情绪不好,你别跟我这个半只脚踩进棺材的人计较。”
“老爹,你说什么呢。”朱拉尼道,“算命的说您能活一百来岁,这才哪到……”
话刚起头,手机铃声响起来,是新缇比丘晨颂的录音。
朱拉尼一听,就知道谁给斯蒂芬李打电话,这铃声是专设。
斯蒂芬李别过身,接通电话,静静听完那头说话,开口应道:“好,一切听您安排,我也早有这个打算。”
朱拉尼听得心里不是滋味。
打电话的人是现任总统,这人没当总统时候,上门拜访斯蒂芬李,走一步鞠三躬,这么个货色,现在当了选,还得老爹用这么尊敬的语气赔笑,朱拉尼心里替斯蒂芬李屈。
挂断电话,斯蒂芬李对朱拉尼道:“对立党派那边在我身上找了一些文章,正好把穆萨推出去挡脏水,死人总比活人可靠。”
朱拉尼一愣:“这是总……那位的意思,还是您的意思?”
斯蒂芬李皱着眉,不答。
朱拉尼:“大卫李那边怎么办?您不想公开穆萨不就是担心舆论不可控,您儿子受影响……”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吼完,斯蒂芬李重重叹了口气,抬眼看向技术员,终于留意到对方一样,很是疲惫地抬起枯木一样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
朱拉尼跟随斯蒂芬李的目光扫了眼技术员,忽然一笑:“老爹,您好好休息,杂七杂八的零碎,我处理。”
斯蒂芬李身体不适,说话这事儿对他来说都十分费劲,他想了想,还是费劲地开口:“总统把野象往公众面前带,这个关头,你别给我背后搞动作。”
“那肯定。”
朱拉尼高高兴兴抬双手理好衣领,顺带抹一把发型,起身往门口走,走出两步,想起落东西,回过身一把揽住那技术员的肩膀:“还杵着,要不说你们这些搞电脑的木,这儿没你事,你跟我走。”
朱拉尼把技术员推上副驾。
开着自己的红色跑车,一路哼歌。
留意到技术员突然抻脖子往外看,他问:“看什么?”
“少爷,我早上没吃饭,”技术员回答,“这里有一家炒饭好吃,我想去吃碗炒饭。”
“吃饭什么时候吃都来得及,克服一下,行吧?”
技术员点点头。
朱拉尼在码头旁,野象组织的地盘停下车。
推开车门,跳到沙路上,小跑到跑车另一侧,替技术员拉开车门。
技术员没想到朱拉尼会他拉门,表情有些懵,被太阳一晃,睁不开眼睛:“您还、还有什么吩咐……”
朱拉尼笑起来:“穆萨长什么样一公开,何岭南手里的视频也不重要了,对吧?”
技术员没想到朱拉尼跟他讨论这事儿,支支吾吾答不上。
朱拉尼也没想从技术员嘴里得到什么回答,笑呵呵地把身后的枪掏出来,在对方面前左右晃晃:“我这把枪没装消音器,帮我捂一下耳朵,行吗?”
技术员没动,战战兢兢重复朱拉尼的话:“捂耳朵?”
“捂耳朵,”朱拉尼一顿,拔高音量催促,“快点啊!”
技术员受了惊吓,飞快眨起眼睛,汗珠儿从额头上滚落,机械地抬起两条手臂,捂住朱拉尼双耳。
“臂展挺长,有格斗天赋。”说完,朱拉尼上好枪膛,倏地对准技术员脑门,“砰”一声开枪!
捂在朱拉尼耳朵上的双手擦着他的脸滑下去,与他面对面的技术员直直向后栽,倒在沙地上,溅起一片沙尘。
路过的几个野象组织成员陆续朝朱拉尼这边扫来一眼,又陆续挪开视线,各忙各的。
“你们真他妈没眼力见儿!”朱拉尼举起银色的手枪,“这型号,谁有配上的消音器,给我一个?”
马上有打手颠儿颠儿跑过来,离朱拉尼两步远被地上的尸体挡住,也不绕,直接大步横跨尸体,站到朱拉尼面前:“老大,消音器我有!”
两天后。
边月城,傍晚六点。
斑马线路口。
三岔口中央摆着一台四脚的临时交通灯,这路段摄像头坏了,半个月了还没修上,路段偏僻,车少,偶尔几辆车路过,车主们十分不自觉,飕飕飙过去,辆辆都过了路段限速。
何岭南抬头扫了眼斑马线对面给行人看的灯,还是红的,红了起码两分钟,这灯怎么这么长。
低下头掏出手机,捏亮屏幕,一条新信息没有。
担心是信号不好,还把设置栏拉下来瞅瞅网络。
网络开着呢。
——秦勉除了落地新缇给他发了一条“我到了”之外,到现在还没发第二天消息。
是,理解,秦勉眼睛看不清,不方便在手机上打字。
那就不能打个电话?
“哥,怎么了?吃饭时就发现你总看手机。”何小满说。
“看秦勉怎么个事。”说完,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容易理解,重新解释道,“帮过我们的警官出了车祸,秦勉去看他了。”
无意间扫见手机右上角,吓一跳,手机就剩百分之一的电。
想了想,打开秦勉对话框,编辑文字:“我手机没电了,你联系不上我别着急,到家充上电给你回电话。”
拇指悬在绿色发送按键,心想,秦勉多忙啊,说不定他陪何小满吃完晚饭也不一定收到秦勉联系,自己突然发这么一条信息过去,多此一举吗。
多此一举就多此一举吧。
犹豫完毕,拇指摁在绿色发送键上,手机屏突然一黑。
哎?
自动关机了?
不对啊,电量耗尽之前不还得提醒一下吗?不得先问问开不开超级省电模式吗?
那信息发出去没有?
对面斑马线的灯变绿,何岭南揣回手机,等了一下,跟在何小满错开半步的位置。
这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他习惯走在何小满身后,比何小满占据更宽广的视野。
路上过个三轮车啥的,好及时把何小满往后拉。
斑马线挺长,左右两个方向车道,中间被竖起的铁栅栏分开。
有一台白色改装车挨着铁栅栏,停在直行等待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