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皮一紧,宋金发猛地转身,看见门口未曾谋面的脸——
那人几乎没给他反应时间,大步上前的同时,从后腰掏出一把枪!
宋金发脑袋一片空,倒是身体先作出反应,躬腰蹲下,躲杀手的枪口。
“砰!”
仪器在宋金发脑袋上方炸开,电路烧焦气味登时刺进鼻腔。
他瞥去一眼——那台花费三百万漂洋过海走私来的正版设备!
现实没给他大把时间惋惜仪器,求饶变成一声尖叫,又是一声“砰”,什么重物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透过手术台下方缝隙,宋金发看见护士几分钟前还朝他笑的脸,那双原本娇俏的眼睛此时瞪得太大,显得异常鼓胀。
鞋踩在地砖,一步步靠近。
宋金发不敢眨眼,手掏进白大褂夹层,摸到一向不离身的微型手枪。
他拿出即将切断连接心脏主动脉的专注劲儿,心中仿佛有节拍器,计算着每一秒甚至毫秒。
脸上泛起细微的冰凉,或者麻木,他分不太清。
腾一下,宋金发站起来——瞄准、开枪!
杀手脑门多出一枚窟窿,没立即窜血,手中的枪抬起来,但尚未抬到手臂与肩齐平。
宋金发没有一刻犹豫,“嗒嗒”扣扳机,打光枪里子弹。
手术室里恢复安静,只有破损的仪器时不时发出滋啦声。
宋金发仍死死握着手枪,关节面临着求生,也不再叫嚣酸痛。
宋金发蓦地回过神,脱下身上的白大褂扔在墙角,走出手术室。
长廊里充斥消毒水味,幸好他对医院地下通道熟烂于心,从地下穿到另一栋楼,顺着没开放的专用电梯上到一楼。一楼是正在装修的医院礼堂,宋金发悄无声息捡走别人脱下来的油漆工工服,穿在身上,混在施工队伍里,提心吊胆地扛上爬高用的不锈钢伸缩梯,快步走出医院。
他不敢去停车场开自己的车,也不敢在路边招出租,任何人都可能是守株待兔的杀手。
迎着滚烫的太阳一路走了一小时,在路边售卖机扫了一瓶冰镇功能饮料,一口气喝完,抹一把脸上的汗,掏出手机,仔细想了想,拨下斯蒂芬李的电话号。
握着手机的手指止不住打颤,他懂规矩,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主动联系斯蒂芬李,可现在就是万不得已的时候!
电话接通,宋金发迫不及待道:“我,宋金发!”
“知道。”斯蒂芬李的声音并不显得意外。
宋金管不了其他,直奔主题:“医院老巢被人知道了,有人来杀我!”
听筒里安静下来,宋金发心脏通通跳,短短两三秒,担心信号中断,更担心杀手从巷口突然冲出来,单手几乎握不住手机,用另一只手扶住手机,终于听见斯蒂芬李说话:“你现在在哪?”
宋金发抬起头,没发现标志性建筑,视线落在左边路牌上,照着念道:“我现在在榆……”
只念了路牌上的第一个字,倏地停住。
牙齿在舌头上咬下去,眉头挤得眼睛一黑一黑。
不对,他怎么忘了?比任何人更了解医院位置的是医院老板!
前总统的人不会上来就要他的命,要他的命多么可惜,那些人会留下他作为楠波的把柄!
所以杀手根本不是前总统派来,杀他的是自己人!
他早该反应过来。
这些年,他在夹缝里憋出一个颤颤巍巍的理由:他手艺好,会的多,上能给涉事的金贵人士整容换脸,下能给流浪汉摘全件套,丁点儿不损坏,楠波找不见能替他的手艺人。
可他给上边干了太多的脏活,楠波要他死,理由能说到明天。
“我在榆海路,222号。”宋金发如实道。
“好,”斯蒂芬李应道,“你站在那边别动,我派人去接你。”
“斯蒂芬,”宋金发扯起发抖的嗓子,“我不跟你兜圈子,楠波要杀我,你得保我!我手里留了个小玩意儿,能不能把楠波拽下来我不知道,但肯定能把你拽下来!”
斯蒂芬的轻笑被风声包裹:“你昨天发给过我,我自然清楚。”
什么昨天?
“昨天……”话音未落,宋金发听见听筒里的断线声。
心里涌上几乎炸开血肉的焦灼,重拨回去,一遍遍,全是忙音。
路边小摊卖着巴掌大小的榴莲,看他是华人长相,把他当游客,大声呼喊着比市场价高两倍的价格,招呼他过去。
宋金发抬高手机,太阳光太亮,看不清屏幕上的字。
他走到一片椰子树下,就着树荫,看清信号仍是满格。
检查了一遍已核对过上百遍的银行卡账号和密码,总共二十张,他没把钱全放在一处,担心一旦有闪失,一辈子心血打水漂。
对完数字,将它发给小妹。
宋金发不知道自己见到斯蒂芬李之前还有没有命,也不知道斯蒂芬李说昨天发给过他的是什么东西。
车轮胎划蹭地面发出短促的急刹,宋金发抬眼,看见路对面的黑色商务车。
来的是谁?
他眯起眼,却发现视野模糊,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中了暑。
头脑倏地昏沉下来,五六个穿着黑西装的高大男子重了影,与其说宋金发被逮住,更像是他砸到了他们身上。
一张牛皮纸袋套到宋金发头上,他喊了几声,问他们是谁的人,要带他去哪,没有人回应他。
车载空调徐徐喷着冷风,温度降下来,脑子渐渐清醒过来,宋金发听着车上其他人的呼吸声,数出具体人数。
颠簸停下,他被人架下车,一路拖拽,潮热变回室内冷气,屁股陷进柔软的沙发,头上的牛皮纸袋被摘下去,宋金发抬头,看见一张眼熟的脸,但没能马上想起在哪见过这张脸。
对方用新缇语道:“招待不周,宋医生见谅。”
宋金发动了动手指,观察周遭,发现不是什么地下监牢,不过是间寻常公寓,他的手脚没被绳子捆上——不知这伙人是不是觉得他一个医生,没有逃跑的能耐。
摸了摸裤兜,枪倒是被拿走了。
宋金发一个个扫过房间里的人,而后重新看回他觉得眼熟的那人。
那人的脸庞映到电视机漆黑的屏幕上,宋金发恍然想起自己曾看过这人上电视进行党派辩论!
前任总统的首席辅佐官,帕他空!
虽然这一届赢的是楠波,可拢共只高出几十票,明眼人都知道,这么微小的优势,多半是暗箱里搞出的手脚。
这回也不用猜抓他的人是哪伙,帕他空在这,已经是最好的说明。
他没等到斯蒂芬李……唯一能救他的斯蒂芬李,他没等到!
“我什么都不可能告诉你,”宋金发叹了口气,开门见山,“我不说还有可能活,把保命的东西给你,我就只剩死路一条。”
帕他空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连疑惑都透出游刃有余:“他要你命的一刻,你就只剩下选我们这一条路吧?”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辅佐官,开口自带莫名的信服力。
宋金发:“你们确实不是最差选择,落楠波手里我必死无疑,不过楠波要处理掉我,可他那边还有斯蒂芬李……”
“啊?”迷彩服T恤的男人走上前,“就是斯蒂芬李要杀你啊!”
“斯蒂芬李?”宋金发出嗤笑,心中觉得这人行骗伎俩如同儿戏。
“还笑呢大哥,”迷彩服道,“真是斯蒂芬李要杀你!”
宋金发不语。
帕他空皱了皱眉,看向迷彩T恤:“解释起来比较复杂,车厘子,你有没有简单的方法让宋医生开口?”
被唤作车厘子的男人抓了抓头发:“没什么新鲜的招儿,打他?”
帕他空抬起手腕,朝车厘子点了点腕表。
宋金发观察着他们,看来这边的人着急得很,连拷问他的时间都没有。
“我知道你家在哪,”车厘子忽然开口,“不怕你老婆孩子出事,你就挺着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