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岭南半截烟都惊得从手指间掉到地上,调门拔高了一整个八度:“那你为什么要一直跟我说英语?”
可乐又抬起头看他:“你先跟我说的英语。”
何岭南:“……”
那是因为你长一张老外的脸啊!
何岭南还在震惊中没缓过来,就听可乐又说:“哎,你跟我睡吧。”
何岭南:“……?”
可乐:“我不打呼噜,以前和我睡过的队友都说过我睡着之后从来不翻身。”
何岭南想了想,提议:“你要不还是说英文吧?”
“你看,”可乐急了,“我跟你讲中文你又不懂听,勉哥在俱乐部附近租了小房子,营养师还有教练都在小房子里住。你跟我睡,咱俩一个屋。”
何岭南听明白了,琢磨片刻,又问:“我为什么不能跟营养师住一屋?”
可乐:“营养师是女的。”
何岭南:“那教练呢?”
“教练是营养师老公。”可乐说。
“……”
何岭南沉默下来。
可乐抬起手肘撞了撞他:“啥时候搬?你那出租屋房东不是说要收回去改民宿吗?”
何岭南眯了眯眼睛,夹着烟凑嘴边深吸了一口,慢慢吐出来:“你打听得挺细呀。”
可乐没说话。
早搬还能从房东那儿揩点赔偿。怎么都得见着秦勉,白天躲不开,非得躲晚上这几个小时没什么实际意义,合同上的白纸黑字,他名都签上了,包吃包住的条件,自己再拧下去纯属矫情。
出租屋里没啥行李,一个大背包就全部搞定,背上就能走。
“给我个地址。”何岭南对可乐说。
晚上九点,他背着背包站到可乐口中的“小房子”面前。
不知道可乐什么家庭,管这叫小房子。
人家是个实打实的独栋别墅,有泳池有花园。泳池里干净得连片树叶也没有,花园里一朵朵鲜花经过摆盘一样花团锦簇,一看就是有人仔细伺候,也不知道房东怎么舍得这些花花草草。
一层客厅里,一只大白猫正蹲在沙发上,歪着脑袋蹭秦勉胳膊。
秦勉正在和人打视频电话,身上穿着一件纯白衬衫,面朝着手机说话,挨着猫那只手自然而然地抬起来挠了挠白猫下颏。
这猫挺胖,或者说白色显胖,它蹲那儿像个巨大的存钱罐,对比之下,把旁边一米九二的秦勉都衬得挺弱小。
何岭南望着猫,刚才看的是猫侧脸,等猫转过来,他才发现这猫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是一条工工整整的缝隙,做过摘除眼球的手术。
可乐挪过来,手拢在嘴上,正要靠近何岭南。
热气糊到耳朵,何岭南眼疾手快避让一步:“别离我这么近,有话站那儿说就行。”
可乐朝沙发上的秦勉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飞快道:“千万别问勉哥那猫哪儿来的。”
何岭南挑了下眉,本来没想问,愣是被可乐这一句话勾起了好奇。
“咱俩房间在二楼,我带你去。”可乐又说。
何岭南刚要跟着走,余光扫见沙发上的秦勉扣下了手机。
他看过去的时候,秦勉正朝他行注目礼。
和他对视之后,秦勉才开始微笑:“何老师,晚上好。”
何岭南站在那儿,接受秦勉的目光和微笑,有种被绳子结结实实捆住的错觉,一动不能动,视线也无法挪开,只能看秦勉。
白衬衫领口若隐若现地遮着秦勉脖子上的黑色环形纹身,客厅里开着窗,但没开空调,纯白的领口上有被汗水沾湿的水渍。
视线无可避免地扫过环形纹身上段的喉结,何岭南口干舌燥地强行扯断自己视线,没搭理秦勉,转身先可乐一步踩上楼梯台阶。
第5章 《晴朗》
秦勉脖子上的纹身像年轻女孩戴的那种刚好卡着脖子尺寸的短链。
碳黑色,简简单单一个环。
因为纹身的违和感,会让人不由自主把视线集中在那道纹身附近,比如去看秦勉的脸。
水声淅沥沥沥。
何岭南摊开手掌接在花洒下方,感受水柱的冲击。
他是一个把自己研究得比较明白的精神病。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取向。
他是同性恋。
比起这事儿给他带来的困扰,他十几岁在精神卫生科查出来自己有病之后,他更大的困扰是他的精神到底怎么不卫生的?
因为这个困扰,他没考虑过靠近任何人,不论朋友还是恋人。
吃饭喝水睡觉。
正常人有需求,精神病也有。
比如现在。
但现在实在不是处理自己的合适时间。
他在浴室里洗澡,能清楚地听见可乐在外头刷短视频的“哈哈哈哈哈”。
可秦勉实在刺激着他了。
那点浸在领口的汗让他思绪蹁跹。
他在想跟秦勉睡过的人,然后开始嫉妒那些人。
有几个,一个?两个?还是多到数不过来?
那些人能看见什么?
秦勉怎样呼吸?怎么看人?
皮肤会不会变红发烫?
怎样流汗?
秦勉开心吗。
他知道自己脑海里的“1”都是虚假的,还是忍不住继续往下构想“2、3、4”。
何岭南做了个吞咽,仰起头迎着水柱,水柱击在眼球上,涩痛感模糊了视野,在一片模糊中,他抬手摸上水管,顺着往下找到花洒开关,压下开关。
缓了好一会儿,找出浴巾擦了擦,穿上T恤裤子走出浴室。
没能成功处理自己,憋得哪儿哪儿不对劲,身体比平时敏锐,刚洗过澡,被螃蟹揍出来的伤如同获得了新生,关节疼、肌肉疼、脸疼满汉全席。
可乐从手机屏上抬眼看他,想说的话都写在眼神里了,比如“你为啥洗个澡还得穿整整齐齐才出来”、“你为啥洗那么长时间的澡”,诸如此类。
但最后可乐什么也没说,只是放下手机,抬起一管药膏递向他:“给你。”
何岭南溜了一眼那管药,认出这是之前秦勉曾经递给他,被他扔回给可乐的那一管。
接过药膏,到洗手间对着镜子涂上了。再从洗手间走出来,发现可乐已经盖被子侧过身朝向墙要睡了。
这房间挺宽敞,一左一右两张床,左边床靠左边墙,右边床靠右边墙。两张床的距离已尽可能得远了,要想再远点只能按房间对角线摆了,那不现实,会卡住门的。
何岭南半蹲在背包面前,拉开拉链,把衣服抖落出来挂进衣柜。
拢共没几件,新缇这地方用不上厚衣服。
手继续伸进去扒拉,到底儿了,只摸到一层绵软的触感,他的手停在背包底部,摸着最下层的那件东西。
他不打算将它拿出来,那是一件白围巾,相当厚实的羊绒围巾。在新缇用不上的东西,于他来说,类似于护身符。
抚摸着背包底儿的围巾,走了神,想知道沙发上那头油光水滑的白猫摸起来什么手感。
“哎!”
吓得何岭南飕地抽出手,心脏差点蹦出喉咙,他抬起头瞪着可乐:“干什么!”
“不要问勉哥那猫是怎么来的。”可乐盯着他,“别忘了。”
“操,”何岭南感叹,“我好不容易把这事儿忘了。”
可乐眨了眨眼眼睛:“反正你千万别问。”
说完,又背过身重新面向墙壁。
说实话,秦勉给他这工作挺好,实战并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打个没完,最多也就上午三场下午三场,顶天三小时收工。
何岭南自认是个尊重工作的人,不会在工作时想入非非。
再说,秦勉挺喜欢穿衣服的。
和队友实战练习时,别人光上身,秦勉都会穿件上衣,基本没有裸上身的时候。
阴差阳错,这也算挺照顾何岭南,没给他分心的机会。
就是那头白猫挺让何岭南闹心。
本来没啥,但可乐提醒完之后,一看见它扭着屁股乱逛就能联想到“千万别问勉哥猫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