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为什么,他放弃了辩驳,只是自然而然地跟上了陶真的步子,进餐厅入座。
餐厅内极其昏暗,明明这会是正午,却从四处开了灯,把氛围打造得像是盘丝洞。
长桌上就只有零星几个客人,用鼻孔望人的主厨跟从前一样,端着一条死不瞑目的金枪鱼转了一圈,转头开始在操作台上一通胡乱操作,端上了一颗成年人大拇指头差不多大的“金枪鱼泥佐樱桃鹅肝泡沫慕斯”。
一早上没吃饭的陶真已是饥肠辘辘,拿了慕斯,没多怀疑就直接张开了嘴。
下一秒,猛烈冲击的生肉味和黏腻的口感在口中爆开!他顿时感觉自己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才忍下了这股呕吐的冲动。
但他没来得及缓冲太久,主厨的下一道菜就来了,“生腌甜虾海胆奶油酱鲍鱼”。
陶真这次迟疑了半晌,才勉强夹起鲍鱼壳,尝了一点点鲍鱼上面的奶酱。
不远处,一对嘴快的情侣没忍住:“呕——”
陶真的太阳穴跳了跳,果断放下了手。
台上的主厨像是因为那对情侣不礼貌的反应生气了,重重地摔了一下手里的鱼肉,向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陶真立刻像上课被老师点到名那样低下了头。
正在他硬着头皮准备将这道菜咽下去的时候,就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一只粗粝滚烫的大掌捉住。
细密的电流从二人身体相触的地方一路上涌。
陶真的呼吸乱了一拍,只感觉一道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颈间,少年低哑的声音响起:
“过敏,忘了?”
“……”
陶真忽然悟了,丢下了手里的鲍鱼壳,重复道:“是啊,怎么就忘了我海鲜过敏,不能吃了呢。”
主厨收回了目光,动作也温柔了许多。
陶真松了口气,转头望向身侧的祝闻声。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鼻尖几乎快要亲昵地撞到一起,温热的呼吸缓缓地滑过皮肤,留下一连串颤栗的酥麻。
祝闻声被这点酥麻撞得有些不自在,情不自禁地抬起眉梢,压眼的阴影淡了许多,漆黑如墨的眼底独独映着陶真的影子。
下一秒,笑弯了眼的陶真毫无心机地贴上他的耳朵,撒娇一样说悄悄话:“祝闻声,你好聪明啊,真厉害呀。”
更像那种看起来冷冷淡淡、不叫一声,实则对主人贼贴心的大猫了。
“……”
咚,咚咚。
猝不及防地,祝闻声的喉结用力滚了滚,猛地坐直了身子。
然而,他的脑海里却止不住地回播着刚刚的画面。陶真的嘴唇是粉色的,偶尔张口时露出的舌尖嫣红,像是藏在丛林深处的嫩心浆果。
柔软,嫩生生的。
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去尝一尝,看味道是不是跟想象中一样甜蜜。
之后的两个小时内,餐点陆陆续续地上了桌,主厨还是稳定发挥,一道比一道难吃,陶真和祝闻声两人干脆从头过敏到尾。
直到最后,服务员小姐姐开始上结束的甜品,抹茶冰淇淋,现场的所有客人才如释重负。
陶真刚迫不及待地接过甜筒,就见祝闻声收起了正在发消息的手机,对服务员摇了摇头。
他情不自禁地睁大了眼,小声说:“为什么不要呀?这是今天唯一一个能吃的东西……”
祝闻声平静地说:“格斗要控制饮食。”
陶真恍然大悟,对祝闻声的自律感到由衷的敬佩。
两人一块出了那家日料店,步行着去隔壁的商场。还没走到目的地,陶真的手机就忽然响了一声,上面显示退款金额到账。
陶真疑惑地“嗯?”了一声,怕人家是不小心弄错了,赶快停下步子打了个电话回去。
那头的女声说:“是这样的陶先生,考虑到您和同伴今天对几乎所有菜品都过敏,所以我们现将金额全部退还给您,希望您的用餐体验愉快……”
陶真再三询问会不会影响女孩他们的薪酬,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之后才放下了心,笑得露出了自己的小虎牙:“那也实在是退的太多了,这样吧,我再给你们……”
这会才九月初,碧空如洗,烈日当空,地上依然蒸腾着热气。
生动活泼的金发少年笑意盈盈,唇红齿白,手里举着的抹茶冰淇淋有些融化,顺着蛋筒的边缘流淌,粘上了他细白的手指。
祝闻声盯着那抹颜色看了几秒,准备从口袋抽出向来随身携带的手帕纸。
退钱,是他意料之内的事。
陶真这个人,却一向都不在他的意料之内。
“唔,我其实觉得今天的菜……”
陶真自己也注意到了指尖的黏腻,但他还在讲电话,没有办法擦,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祝闻声,做了个口型。
——求求你啦,帮我一下。
“嗡”地一声。
祝闻声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了起来,将陶真祈求的可怜表情尽收眼底,一阵难以形容的情绪在胸口翻涌。
格斗选手要克服本能,放弃许多喜欢的东西,学会控制自己。
祝闻声一直都做的很好。
但此时此刻,他很想尝陶真的味道。
几秒后,说得兴高采烈的陶真忽然一惊,声音戛然而止,茫然地抬起眼——
俊美的黑发少年低下头,浓黑的睫毛垂下一片墨色的阴影,伸出舌尖,开始舔他指尖融化的冰淇淋。
第14章
指腹的触感温热滑腻,后背倏地爬上了一阵颤栗的酥麻,陶真情不自禁地瞪大眼,仿佛被叼住后颈的小动物。
他本能地想抽回手,可下一秒就对上了黑发少年那张俊美而冷淡的脸,脑袋里霎时一片空白,忘了自己原本的动作,僵僵地站在原地。
一时间,空气安静下来。
电话那头的女孩不明所以,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餐厅和服务:“所以我们这边也计划在未来的一年之内……”
祝闻声舔净了陶真指尖的冰淇淋液,才站直了身子,侧脸的神色淡然如常。
他低下头从口袋抽出了一张手帕纸,替陶真擦掉了那点透明润泽的水光。
好像这只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陶真却匆忙地挂断电话,几乎不知道自己跟人家胡乱说了些什么梦话,那双形状圆圆钝钝的双眸用力地眨了眨,乌溜溜的:“祝闻声,你为什么……”
祝闻声垂下了目光,喉结滚了滚。
舌尖残留着浅浅的抹茶香,以及金发少年指腹的温热。
“……你为什么还要舔化掉的甜筒呀,那都不好吃了!”陶真踮起脚,将那个冰淇淋送到祝闻声跟前,秀气的眉头皱紧,“我本来就是想让你拿着帮我吃一些的!”
“我知道你打黑……黑人,需要严格控制饮食,但也不至于那么严格吧?呐,直接尝一口嘛。”
祝闻声安静了几秒,淡声说:“我已经尝到了。”
“你那个算什么呀,就只舔到了那么一点点……”
陶真有点焦急,把冰淇淋举得更高了一些。
本来没有钱就很辛苦了,还要因为打黑拳而控制饮食,更是一点好的都不能吃,也难怪祝闻声低下头可怜巴巴地舔走那点落下来的甜汁了。
他完全没想过祝闻声可能是为了占他的便宜。
祝闻声可是连亲一口下巴都接受不了的直男啊,跟冷淡不近人的猫科动物一样,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陶真眼巴巴地说:“尝一口嘛,你再尝一口,真的很好吃的!”
他小学的时候经常跟顾行舟和佟夏一起吃冰淇淋,一次买一大堆,到最后吃不完,佟夏就会仗着男女授受不亲而跑路,只留下他和顾行舟大眼瞪小眼。
虽然现在的情况不同,但他的话术还是从那时候学来的。
“祝闻声,你尝一口嘛——”
祝闻声盯着陶真说话时一张一合的粉嫩唇瓣看了几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