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分析我的?”
“你想要我产生我们有未来、会有一辈子的错觉,好让我安分点老实治病,所以才主动和我上|床,是不是?”
“……”
戴林暄说不出不是。
他确实如此打算,但不能说是错觉,因为他之前做出的承诺都算数,只要赖栗需要,他们就不会分开。
可是太乱了,戴林暄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你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让我治病,病一旦好了就会扔开我——”赖栗的思路朝着糟糕的方向一去不复返,“你甚至觉得我对你的感情是因为我有病,病好了就没事了,对吧。”
戴林暄太阳穴突突得跳:“我从来没这么觉得。”
“好,那我问你。”赖栗死死地盯着他,“我们在海岛的最后一天,我说爱你,你根本没信,是不是?”
“…………”
前几天去景得宇剧组的时候,赖栗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一般恋人间听到对方说“我爱你”,通常都是回应“我也爱你”,戴林暄却不同。
赖栗继续细数他的不正常:“知道我记忆有问题以来,你从来没问过一句,‘你以后会把今天也忘记吗’。”
这是一句没用的废话,可大多情侣应该都会患得患失地问出口。赖栗以前不懂,这两天才明白。
景得宇的那部电影里,老年的女主角生病以后,男主角就开始了一系列措施,拍很多照片、视频,用文字记录,用尽一切手段记录当下经历的一切,相机从不离手。
他哥截然相反。
如果不是他要,戴林暄绝对不会把戒指给他,就连他们的共同记忆——两年前的那段视频都一直藏着掖着,试图独占。
“你不相信我爱你,也不在乎我以后会不会忘记。”赖栗讥讽道,“哥,中秋那天,你说以后不会再误会,这算是说到做到?”
僵持良久,戴林暄叹息着开口:“所以是误会吗?”
赖栗看着他,没出声。
戴林暄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威士忌,他刚搬到这边就开封了,赖栗来之后再没喝过。他倒出一小杯,在赖栗阻止之前说:“就喝一点,喝完好睡觉。”
辛辣的酒水洇入喉咙,戴林暄摩挲着杯壁,斟酌着开口:“你爱我,是因为你爱我,还是你觉得我需要你爱我?”
赖栗反问:“只是我觉得?”
戴林暄笑起来,将杯中酒饮尽:“……确实需要。”
他问过这个问题并不是在寻求答案,只是为了戳开泡沫。他也不为早已想明白的结果难受,只是静静缓了两秒,才将酒杯冲洗干净,卡进一旁的托盘里。
稍顿片刻后,戴林暄看着赖栗轻声道:“过来。”
赖栗没动,戴林暄便绕过酒吧台,主动走过去,将赖栗拥入怀中:“一直以来,我都是个不称职的哥哥……以前不知道你生病,现在又不管做什么都会加重你的难受,让你更不舒服。”
赖栗在他耳边冷冷道:“说这些是要分手吗?”
“分手?你想的倒是好……我昨天就说过,你没有后悔的机会了。”戴林暄含吻着赖栗的脖子,双臂环着赖栗的腰背越收越紧——
“我不想纠结什么你爱不爱我,也不在乎。你大大方方地做自己,不用模仿正常恋人的样子,布置家,买花,送戒指,说爱我……”
“我不需要这些。”
“小栗,你做回从前的样子就好。”
第95章
骗子。
赖栗侧躺在床上,盯着浓稠的夜色。戴林暄倚靠在窗边,五官晦暗不明,隐约能瞧见微微勾起的嘴角。
那身后的是什么?
大抵是一具溃烂不堪的躯壳。
赖栗嗅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像极了很多年前、又或者就是昨日都还伴随在身边的那堆烂肉。
它们最终从窗户坠落,砸在地上七零八落,被流着粘稠口水的野狗一块一块地分食。
赖栗厌恶这种味道。
可这又怎么样,他能像丢掉黄坤一样丢掉他哥吗?
不可能的,他做不到。
把他哥和黄坤放在一起比较,都是一种莫大的亵渎。
不过很早之前,赖栗就在戴林暄身上嗅到过类似的腐烂气息,若隐若现,只是他天真地以为还来得及扭转,一次又一次地被哄骗。
月色的映照下,窗边的戴林暄胸口破了个大洞,黑色的、粘稠的血水流淌出来,打湿了衣裳,他面上却还在微笑。
那浓郁的恶臭扑得赖栗喘不过气来,心脏好像被丝线一寸寸勒紧,密密麻麻,随时会炸开。
耳边传来一句不甚清醒的问候:“怎么了?做噩梦了?”
戴林暄在被褥里握住他的胳膊,上下搓了搓。
赖栗盯着窗边,冷静道:“没有。”
戴林暄似乎放下了心,带着他的腰更深地压进怀里,又沉沉睡去。戴林暄的胸口完全贴合着他的后背,胳膊也锢得很紧,好像真的很需要他。
这是一个相对陌生的睡觉姿势,赖栗更喜欢反过来。他哥的体温伴随着微颤的呼吸传递过来,慢慢连成一片,恍若一体。
可他哥是天上月,而他只是一只活在潮湿阴沟里的蟋蟀。
虫子飞不到天上,只能是月亮在坠落。
赖栗甚至不知道他哥有没有真的睡着,还只是装睡。也许此前的所有晚上都这样,吃的每一顿饭都会吐掉。
戴林暄根本睡不着,吃不下,更不是真的需要他。
只是因为他生病而已。
因为他需要戴林暄需要他,所以戴林暄需要他。
赖栗曾觉得,精神病是一个很不错的由头,完美地攥住了他哥。可直到今天才真切地意识到,他攥住的只是一张空荡荡的皮囊。
这不是他想要的。
……
赖栗睁了一夜的眼睛,直到戴林暄睡醒才缓缓阖上。
戴林暄好一会儿没动弹,冬天早上的被窝总是令人眷念,如果映入眼帘的不是一颗后脑勺就更好了。
这应该是近十三年以来,赖栗第一次背对着他睡觉。这样说好像有点奇怪,但相伴的几千个日夜里,戴林暄确实没有醒来时看见赖栗背影的记忆画面。
赖栗要么侧躺在他身后,贴着他睡,要么半边身子压在他身上。年纪更小一点的时候,赖栗会缩成一团,面对面地窝在他怀里。
那么小的一颗栗子,如今也长到了这么大。
戴林暄微微抬起下巴,嘴唇很轻地碰了碰赖栗的头发。
毛茸茸的栗子。
戴林暄看了眼时间,轻手轻脚地撑起上身,想把胳膊从赖栗腰上抽出来,然而刚动一下,手就被赖栗紧紧地攥在了怀里。
戴林暄知道赖栗醒了,只是不确定他是在忍耐幻听幻视还是不想面对自己,所以没有戳穿。赖栗这么一抓,反而直接戳破了这份体面。
“我去做早饭。”戴林暄安抚地勾勾他手心,“想吃什么?”
赖栗没出声,手上力道倒是松了些。
戴林暄轻易地抽出了手,撑在了赖栗身侧,他微微俯身,呼吸喷洒在赖栗的脸上,嘴唇甚至能感觉到绒毛带来的微微痒意。
赖栗还是闭着眼睛,没什么反应,戴林暄顿了一秒,克制地亲了下他的嘴角,轻声道:“再睡会儿,饭好了我叫你。”
怕吵着赖栗,戴林暄干脆去次卧的洗手间洗漱。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昨天晾在阳台上的那束玫瑰。
它们五颜六色、鲜活地搭配在一起时,看着不怎么和谐,这会儿褪色枯萎,变成了干花,倒是挺漂亮。
适合装饰坟墓。
戴林暄下意识想放到一个赖栗看不见的地方,另一栋房子里,或者赖栗不常去的某个办公室……银行保险柜?随即又意识到这个行为毫无意义,被发现还会平添赖栗的焦躁。
他没做多余的处理,就地插进次卧床头的空花瓶,而后去厨房做了两份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