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赖栗没忘记生活常识,没忘记朋友,高中三年那么多冗杂的知识也没见他学完就忘,还考了个不错的大学。
如果只是忘了和他有关的事,也挺好。
没有记忆的情况下,只要分开的够久,赖栗对他的感受自然会慢慢淡却。也许再过几年,这一切就只剩他自己记得。
戴林暄到底不是赖栗,不知道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戴林暄”三个字和虚无的符号有什么区别。
赖栗可以奔赴新生活,不用和他一起沉在罪恶的烂泥里,说不准还能遇到所爱。
他大概会很嫉妒。
不过人总是矛盾又贪心,理智告诉戴林暄这样最好,情感上却想在赖栗出逃时不顾一切地把人抓回来。
戴林暄下意识点开定位,看了一眼又关上,将手机放远远的。
他按部就班的工作,开会,见合作商,忙完再一看时间已经傍晚六点,老宅那边打来了好几条催促的电话。
戴林暄并不想去吃饭,其实大多数时候,他除了赖栗谁都不想见,可人总要生活,要往前走,做该做的事。
赖栗的定位还在滑雪场,戴林暄一边看他的行动轨迹一边收拾办公桌,也不知道忙了什么,又过去了一刻钟。
老宅再次发来催促,戴林暄知道不能再拖了,他看了眼空荡荡的办公桌,打电话叫来了李觉。
戴林暄在纸上写下一串地址,递给李觉:“想请你加个班。”
李觉:“您说。”
戴林暄捞起大衣往外走:“麻烦你买个陶瓷盆,去西郊的墓园,把33号陵墓绿化带里的一颗仙人球移栽回来,放我桌上。”
李觉一愣,简直摸不着头脑。陵墓里为什么会长仙人球?
“现在天气冷,带回来后不要浇水,容易冻伤,明早我自己来。”戴林暄说,“麻烦你。”
“好的。”
戴林暄这才去了老宅,到了才知道,来吃饭的不止他一个。叔叔姑姑们对于被迫等他吃饭显然颇有微词,抱怨了几句。
戴林暄笑着道歉,说要知道这么多长辈都在,肯定会早点回来。
大家都知道他是因为工作耽误,也不好说太多。
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戴林暄这方面倒是对外人和赖栗一视同仁,就算不想吃,也会若无其事地咽下去,不做扫兴的人。
饭后,戴松学叫他到书房单独聊聊。
戴林暄知道戴松学想聊什么,一个是宋自楚的事,二是信托,三么,可能还有他的性取向。
戴松学偏瘫,说话很吃力,大部分意思都要靠戴林暄自己理解。
好在他从小就生活在老宅,太了解戴松学的心思,交流起来毫无障碍。
“宋自楚是小栗的同学,还刚好被安排在一个寝室,爷爷知道这事吗?”戴林暄不紧不慢道,“小栗身上无利可图,他背后的人肯定是奔着我来的,而这个人不会是三叔。”
“如果宋自楚是个好孩子,我很愿意多一个弟弟,可他竟然杀了人。”
戴林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对养育自己多年的养父母都能下狠手,对我们戴家又能有多少感情?爷爷,他的心在哪里,我们可不知道。”
戴松学沉默下来,浑浊的瞳孔微微转动,似乎正在掂量。
戴林暄点到即止,并不干涉他给宋自楚找律师的事。倒是手机突然嗡了两声,他看了一眼,笑意淡了很多。
李觉发来一张绿化丛的照片,原本埋仙人球的位置多了个大坑。
李觉:您的仙人球好像被人偷了,管理员说昨天还在,我们正在调监控。
戴松学不满道:“这么晚,工作?”
戴林暄收了手机:“爷爷以前不也是,从早忙到晚,身体都累垮了。”
“你,不能垮。”戴松学抓住他的手,“要,替我,把着,戴氏。”
戴林暄说:“我会的。”
“你要,结婚,生子。”戴松学吃力地说,“我要在,死前,看着。”
“我还不够了解霍叔叔的打算,文海和双双对家里一无所知,这婚得谨慎一点。”戴林暄弯腰,给戴松学整了整衣袖,“爷爷一定会长命百岁,我每年都去望山寺祈愿,佛祖一定能听到。”
戴松学颤巍巍地抬起手指,戴林暄看向他指的抽屉,打开后,只看到了一份信托协议。
和之前预料的一样,结婚他才能拿到其它的资产与股份,生子才能拿大头。
戴林暄大致扫了一眼,很痛快地签了字。
戴松学喘了口气:“她知不,知道,你,好男人?”
戴林暄一顿。
这个“她”自然指蒋秋君。
“我不清楚妈知不知道。”
戴林暄这么说,无疑变相承认了自己喜欢男人。戴松学猛得扬起拐杖,还没挨到戴林暄身上,拐杖便因为抓握无力摔在地上,砰咚一声。
戴林暄不慌不忙地捡起来,靠到一边。
“你要,我戴家,断子、子绝孙!?”戴松学气得闭眼,却又无可奈何,“——玩玩,可以,不要,过火。”
“哪里至于断子绝孙?”戴林暄宽慰道,“说这话让叔叔姑姑们听到,不是叫他们伤心吗?”
戴松学不为所动:“换一个,赖,赖栗不行!”
戴林暄:“我……”
戴松学阴狠地扫了他一眼:“我帮你,解决他。”
戴林暄终于失了笑意,他注视戴松学良久,第一次直白地忤逆道:“爷爷,赖栗是我的底线。”
戴松学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惊愕难掩。
戴林暄俯看着面前的老人,平和道:“我养了十二年的弟弟,不是用来任人宰割的。”
他厌烦了谁都觉得赖栗是他累赘、想一刀封口的提心吊胆,与其遮遮掩掩的保护,倒不如摊开了,说明白。
“戴氏我可以不要,毕竟争来争去,丢的都是自家人的脸面。”戴林暄说,“您应该明白,就算没有戴氏,贺叔叔还是会选择和我合作。”
他的事业确实没法和戴氏比,可他身上有着比戴氏更便利的资源。
“你,你……”戴松学惊怒交加,第一次窥伺到戴林暄强势的一面,而这竟然是为了一个没人要的野东西!
如果他身体还便利,一定可以亲自解决当下的局面,再把戴林暄驯化成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不必怕戴林暄心不够狠,要倚仗虎视眈眈的外人牵制蒋秋君。
可如今他只是一个靠轮椅度日,连吃喝拉撒都不能自控,行将木就的废人。
力不从心,悲凉无奈。
戴林暄冷眼看着戴松学浮现颓态,强硬过后,他又缓和了语气:“我是为了爷爷才进的戴氏,所以爷爷总得相信我会选择最好的路,前提是赖栗好好待在我身边。”
“爷爷把我养大,应该知道养大一个孩子要废多少心力,我都记着呢。我对小栗没什么大指望,就想他这么当个没心没肺的小纨绔,平平安安一辈子。”
“……”戴松学张了张嘴,想起一些旧时光。半晌,他才发出沙哑晦涩的声音:“你,那个剧,怎么,回事?”
话题转移了,说明戴松学暂时接受了这件事,只是依然默认他会结婚生子,毕竟协议已经签了,谁会为了谈情说爱放弃切实的权与利?
何况结婚又不影响谈情说爱,只要不闹出丑闻,影响家族声誉。
“近几年市场很流行用现实案例改拍影视作品,十二年前的大清扫轰动全国,迟早会被人盯上,与其让其他人乱编乱改,不如我来。”戴林暄温和道,“还能搏一个名利,双赢的好事。”
戴松学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太,冒进!”
“爷爷是怕贺叔叔他们和我心生间隙?”戴林暄扯了下嘴角,“您放心,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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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河子山公馆,戴林暄没急着上楼,他在大厅等了没一会儿,就看见赖栗大刀阔斧地走进来,刚干完架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