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可能——”赖栗指尖深深地掐进掌心,“你之前做的那些承诺,果然都是骗我的。”
“没骗你。”戴林暄垂下眼角,“做完这件事,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对于戴林暄来说,一切结束后最难应对的,不是警方的审问,也不是牢狱之灾,亲人的责问,外界的谩骂攻击……而是赖栗。
其它一切戴林暄都有心理准备,独独不知道该拿赖栗怎么办才好。
即便到了这一刻,他依然不知道。
赖栗拿开他的手,冷冷道:“——你非做不可。”
戴林暄嗯了声:“死一个贺成泽、霍敬云并不能彻底地解决问题。赖栗,你要么支持我,要么离开我,要么——”
赖栗:“什么?”
戴林暄揉了下他受伤的那只手,不顾阻力强行放到自己的脖子上:“——杀了我。”
赖栗指尖哆嗦起来,眼里赤红一片,给人一种马上就会流出血泪的错觉。
戴林暄坦然地问:“小栗,我对你来说算什么呢?”
赖栗没有回答。
戴林暄也没期待他的回答:“以前我觉得,你对我的执着是因为亲情,你和在我一起说爱我都是因为不想失去唯一的‘哥哥’,可最近我越来越觉得不是这样。”
“——你没把自己当人,也没把我当人。”
其实早有预兆,赫丝离世前说过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你知道赖栗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吗?”
“为什么?”
“他看你的眼神和我看你是一样的。”赫丝躺在病床上,不甚清醒地呢喃,“等我离开,他就没有竞争者了……”
赫丝女士年长很多,只是心态年轻,对戴林暄自然不是情|爱方面的想法,更像在看一件艺术品。
戴林暄闻言也没在意,只当赖栗不喜欢别人对自己表达过于张扬的“喜爱”。如果赖栗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他也一定会产生危机意识,很正常。
直*到最近,他才逐渐明白赫丝的意思。
“你知道吗?你说爱我的时候,眼里是没有爱的。”戴林暄温柔地蹭了蹭赖栗的眼尾,“你没有爱人的能力,这不是你的错,怪我没有养好你,怪那些催生罪恶的人。”
赖栗充耳不闻,无动于衷。
“你想要的戴林暄是贴着一个个正向标签的假人,光明坦荡的身份,正常的性取向,无欲无求的性格,完美的名誉与人生……可我不是这样的人。”三天前寿宴带来的刺激已经尽数平复,戴林暄说得云淡风轻,“我是一场犯罪的产物,根本就不该出生。”
“你最好——”赖栗硬挤出几个字,“给我闭嘴。”
戴林暄不管不顾,继续道:“一个好人也不会爱上自己养大的弟弟,明知道不该还罔顾道德伦理和弟弟在一起。”
“你了解的,只是你带着多重滤镜看到的、所谓‘完美’的戴林暄,而不是真正的我。”
“我欲望很多,你是一个,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们送进去也是一个,我甚至会为了最终的正义忽视当前已经危在旦夕的性命。”
“有时候我自己都分不清,我到底是为了让坏人伏法,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道德欲。”
赖栗:“……”
“小栗,没人破坏我。”戴林暄叹息了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你先看清我,再说爱我,再执着。”
“我本来就不是你以为的样子,何况人不是一成不变的。不论怎么样,我都回不到从前了,以后只会更糟糕——坐牢对你来说应该也是不能忍受的堕落吧。”
赖栗指尖的颤抖最终还是蔓延到了全身,牙咬得咯吱咯吱响,额间青筋贲张地鼓动。
“我才是让你痛苦的源头,以后还会让你更痛苦。”戴林暄拢住他的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你也要杀了我吗?”
赖栗用力地抽回手,却被戴林暄强行按住。赖栗感受到了一股更为浓郁的恐惧,对于戴林暄的生死,他同样拥有浓郁的掌控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赖栗眼眶里好像出现了一点水光。戴林暄缓缓闭上眼睛:“动手吗?”
赖栗五指收拢,逐渐加重力道——
他哥的脖子细长,脆弱又漂亮,只要多用点力,就能让他哥闭上嘴巴,再也不会说出这些让他不堪忍受的话。
只要再用点力……
戴林暄逐渐感觉到了窒息,胳膊颤动起来,他强压住本能地求生意识,没有反抗,放纵着赖栗的暴力。
唇上突然多了一抹冰凉的柔软。
戴林暄睁开眼,看见了赖栗微颤的眼睫。
赖栗贴着他的嘴唇呢喃:“其实还有第四种选择……”
戴林暄没听清,喉咙被扼住,溢出口的话语被迫转为了略带痛苦的呻吟。
赖栗像是被烫到了,猛然松手,往后退开了三四步。
恰巧这时候,外面有人影晃过,唤了声:“戴总,我们现在出发?”
“稍……”戴林暄抚了下喉咙,声音嘶哑地对门外说,“稍等我一分钟。”
“好勒,没问题。”
戴林暄起身整理了一下着装,他穿上雨披,收紧帽檐,与一动不动的赖栗擦肩而过:“什么时候想动手了记得提前告诉我。”
赖栗红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虚空。
“——我好帮你善后。”戴林暄脚步微顿,轻握了下赖栗的手又松开,他掀开门帘,走进了暴风雪中。
*
蒋秋君:“慢性铊中毒?”
“是的。”医生确定道,“患者体内的铊含量严重超标,排除日常接触以外,只剩下一种可能。”
他委婉地停顿了下,不过在场的警察包括当事人戴松学都听明白了——
有人在长期地给戴松学下毒。
好不容易醒来的戴松学再次激动起来:“你要,你要杀我,就算了,为,为什么要、要——!”
医生和靳明同时按住他:“你冷静点。”
戴松学根本无法冷静,一个偏瘫患者在此刻展现出了惊人的力量,他睁开束缚,歪歪扭扭地抬起上身,冲蒋秋君愤怒地咆哮:“你是要,要、要毁了他!!”
“你说谁?林暄?”蒋秋君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微微弯腰道,“要毁了他的人不是你吗?”
让戴林暄和霍家联姻,进入那些黑色产业,才是真正毁了他。
戴松学恶狠狠地瞪着蒋秋君,眼球几乎要掉出来,让人毫不怀疑如果他此刻能行动,会直接掐死蒋秋君。
“这样,我们先出去。”靳明看戴松学反应这么激烈,把蒋秋君带到了外面。
戴家人守在门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见他们出来,都隐晦地对蒋秋君投来了不同程度的怨愤眼神,又不敢真的表现在脸上,鬼鬼祟祟的怨毒样子倒是有点像见了猫的老鼠。
“蒋女士,我想单独问你几个问题。”靳明带着蒋秋君来到医院的安全出口,“关于戴松学的慢性铊中毒……”
蒋秋君:“和我没关系。”
靳明笑了笑:“我想也是,如果是你下的毒,不可能选择这时候报警,甚至由于病情的原因,他大概率都不会坐牢,还不如慢慢折磨他死掉。”
蒋秋君报警前就知道很难让戴松学付出法律上的代价,闻言也没动怒。
戴松学经受了十多年的偏瘫折磨,死亡对于他来说反而是种解脱,身败名裂才能真正地让他痛不欲生。
靳明问:“你觉得那栋老宅子里,有谁恨他入骨,并且有长期下毒的机会?”
蒋秋君:“不了解,他造了那么多孽,仇人众多也不奇怪。”
“那么多孽?”靳明抓住了重点,“听起来除了你报警时说的那些,戴松学似乎还犯了其它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