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栗半天才想起来阿玲是谁,对于戴林暄这个自己不知道的异性朋友、还有他称呼上的“亲密”都极度不满。
戴林暄知道赖栗在想什么:“她在福利院长大,没多久就被权贵‘圈养’起来,常年遭受迫害,半辈子都没个姓,只有阿玲这个昵称。”
赖栗烦躁道:“又不是你害的。”
的确不是戴林暄害的,可他作为加害者的后代,怎么弥补都应该。
戴林暄并没有展开这个话题,他直接说明用意:“你和她说,我死在了凌汛里,承诺无法实现了,问问她愿不愿意和警方合作。”
不知道哪个字触到了赖栗的霉头,他猛得拍下筷子,发出“啪”得一声。
戴林暄揉了下眉心:“如果她不愿意,会有人安排她离开,去过安生的日子,也算了却我的一桩心愿。”
赖栗感到很不舒服,有种戴林暄在交代遗言的错觉。
不过某种程度上也确实算遗言,一两个月找不到尸骨还好,一年半载还是没有消息,戴林暄就会成为世俗意义上的死人。
“态度好一点,别逼她,也别把她的消息直接告诉警察。”戴林暄看着赖栗,眼里划过一丝复杂,“以她本人的意愿为主。”
赖栗双手搭在桌上,握成了拳头。
戴林暄说:“如果你想我安心待在这里,就乖乖照做。”
赖栗隐忍道:“哥,你最好别为了别人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陈述。”戴林暄吃了口炒熟的鸡蛋,神经紧绷了会儿又松懈。
他近乎坦然地轻叹了口气,缓缓道:“你不也希望我不要惦记其它事吗?解决了我才能不惦记。”
赖栗消化着他这段话里的意思,半天才挤出一个字:“好。”
“你得真的按我说的我,不要骗我。”戴林暄回忆道,“基金会办公大楼有个保洁大叔,名叫段庆奉,是十二年贫民窟火灾死里逃生的居民,他可以指认当年的火灾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纵火,手里有证据。”
“还有山海路福利院的王妈,你见过两次,两只手都被烧伤的那位,她十几前在另外一家福利院待过,那里的很多孩子最后都被送进了贺家背后的产业链,如果有人查,她愿意配合调查并且出庭作证。”
“和阿玲在一块儿的那个光头男人曾是贺家养的一名‘清道夫’,如果必要他会自首。”
“我在上梨街诞市银行的保险柜里存了一些资料,密码是我遇到你的那天,交给警方应该会有一点帮助。”
……
戴林暄将自己所掌握的人员与证据一一道出,交到了赖栗手上。
“你和靳明怎么合作都可以,但绝对不许私自接触那两家的人。”
赖栗驳斥:“我没和靳明合作。”
戴林暄挑了下眉。
赖栗冷冷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管这些事。”
“那真是谢谢你为了我。”戴林暄毫无阴阳怪气的意思,“许言舟……为了他的安全着想,最好让警方尽快对他展开保护,否则一旦确认我的‘死亡’,他很容易因为失去作用被贺家灭口。”
赖栗咬牙:“你当初故意让他被贺家利用,当作我的‘替代品’来接近你……”
“是。”对于做过并且亲口承认的事,辩解也没有意义,“我和他从来没有过越矩的行为,也没对他起过别的心思,更没当过弟弟。”
光是“我和他”三个字,就足以让赖栗失去理智。他压着滔天的妒意,近乎怨毒地盯着戴林暄,脑子里浮现的却是许言舟的那张脸。
早该毁掉的。
戴林暄用筷子轻轻搅动着面条,过了会儿轻声开口:“赖栗,你对我来说一直都是具有唯一性的特殊,以前没有例外,以后更不会有。”
身体已经受制,心再受制就完蛋了。可戴林暄还是把自己完完整整地交代了出去,任由赖栗处置,要杀要剐都认了。
赖栗的阴暗心思被瞬间浇灭,他定了好一会儿,一动不动地看着戴林暄,似乎在确认这份甜言蜜语是出自真心还是出于哄骗的目的。
戴林暄没赖栗想得那么多,彻底坦诚布公后也放松了不少,他三下五除二地吃完面条,放下筷子,抽了张湿巾纸轻拭嘴角:“你的药呢?”
半晌,赖栗才机械地移开视线,看向了右侧的复古餐边柜。
戴林暄走过去,从抽屉里找到了一个药瓶,并倒出了一颗。他特意看了眼药片的形状与纹路,确定没有问题。
赖栗的确有在正常吃药,不过这份量……
“你每天吃几颗?”戴林暄掂了掂药瓶,压着脾气,“说实话。”
“……”赖栗无谓道,“有时候一颗,有时候两三颗。”
戴林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像被人打了一拳:“叶医生知道吗?”
“不知道。”赖栗不以为意,“她太保守,每天一颗起效太慢。”
“……”
戴林暄心疼赖栗的时候是真心疼,想揍的时候也是真想往死里揍。他尽可能调整着呼吸频率,可还是没控制住声量的提高:“立刻打电话告诉叶医生你私自加量的事,问问后面怎么调整!”
大概是受了伤,子弹碎片穿过血管伤到了脑子,赖栗竟然忍不住说:“哥,你现在没资本要求我怎么做,就算我去杀人放火——”
“你不说我就没法知道?赖栗,你好歹是我养大的,也许我不了解你的全部,可日常生活的细微变化不会有人比我更容易察觉。”
戴林暄走过来,将药送到赖栗的嘴里,目光轻柔地垂落在他脸上:“我确实管不了你了,也没资格管你。如果被我发现你可能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甚至舍不得把你怎么样——”
戴林暄端起热水,喂到赖栗唇边:“只能以死谢罪了。”
“戴林暄,你敢!”赖栗猛然抬头,阴郁道,“……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那最好。”戴林暄弯腰亲了他湿润的嘴唇,耐着性子重复一遍,“给叶医生打电话!”
第114章
叶青云没想到会这么快又见到赖栗。
赖栗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才掏出一瓶药顺着茶几推了下,他一句话没说,眉眼间染着一股微妙的暴躁。
药瓶缓缓滚到了叶青云面前,她拿起药瓶的一瞬间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份量不对。
“你过量吃了多久?”
“我哥消失以后。”
叶青云注意到赖栗使用的字眼,是“消失”,而不是出事或失踪。
她打开药瓶扫了眼:“你是每天多吃一到两片?”
赖栗不耐地嗯了声:“后面怎么办?”
叶青云眼底落着不易察觉的审视。
可能很多人都觉得赖栗是个脾气很不好的人,实际上在叶青云看来,赖栗每次所表现出来的负面情绪,例如愤怒、暴躁都带有点表演性质。
好比之前的一次面诊,赖栗失控发疯,把咨询室砸得一团糟,直到被戴林暄抱住才安静……叶青云事后复盘了很久,认为赖栗并没有真的发病。
赖栗所能感知到的情绪、所能展现出的情绪,远比表露在外的要少得多。
他常年如一日地推导正常人的思维逻辑,模仿他们做事、说话,这种习惯已经刻入了骨子里,即便已经和戴林暄坦白病情,也很难完完整整展露真实的自己。
又或者,永远处于表演状态的赖栗就是真实的自己。
没那么光明,也没那么黑暗。
叶青云还没来得及和戴林暄讨论这件事,便出了凌汛事件。
而此刻坐在沙发上的赖栗,所表现出的情绪竟然让她觉“真实”。赖栗明显和昨天不一样,外露的情绪更加真实,烦躁中带着无奈,还有一点微妙的放松和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