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栗猛得一僵,喉结缓慢而艰难地滚了下。
他以为这种桌下的“放荡”只有霍斐那种人干得出来,从没想过会和戴林暄扯上关系。以至于明明都穿着袜子,他却觉得被烫着了,全身气血都涌向末梢神经极为密集的某处。
余光里,他哥依旧噙着淡淡的笑意,桌上的姿态优雅得体。
阿姨对戴翊说:“凉会儿再吃,刚盛出来,烫着呢。”
眼看阿姨越来越近,赖栗下意识绷紧身体,抬起胳膊搭在桌上。
“小栗喜欢吃海参,今天就多放了点。”阿姨放下佛跳墙,并没有注意两兄弟的暗通款曲。
其实就算注意到了也没什么,谁都知道他们感情好,以前也不乏一些光明正大的亲密。
可亲密一旦当众藏进暗地里,就会多出几分狎昵的、背德的意味,仿佛成了什么绝对不能被发现的大事。
“机会有时候也可能是陷阱。”阿姨走后,蒋秋君开口道,“如果我知道他转让股份给你还提了这个要求,一开始就不会同意你进公司。”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戴林暄用手帕轻轻蹭了下嘴角,轻声说,“我不可能放弃,爷爷也不会同意。”
气氛顿时陷入了微妙的僵持里。蒋秋君与戴松学不对付是众所皆知的事,戴林暄这时候说爷爷也不会同意仿佛有点挟制的意思。
赖栗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桌下,全力维持着自然的神态。
戴翊用筷子头敲了敲桌子,赖栗搭在桌上的手也跟着感受到了振鸣,靠近戴林暄的那条腿不由绷得更紧。
戴翊似乎知道戴林暄的心思,否则不至于说那句“大哥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上你”,如今她想争权,难保不会拿这事做文章,如果被抓住把柄……能不能顺利成为继承人不重要,可他哥的名声很重要。
他听见戴翊不悦道:“妈,大哥,能不能别在饭桌上对簿公堂?”
蒋秋君抿了口酒,淡道:“你们现在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想干涉太多,只希望你们三思而后行。”
戴翊眨了下眼:“思着呢。”
这顿饭的氛围异常寡淡,每个人身上好像都笼着一层雾,看着近,可一伸手又很远,夹菜都递不到的距离。
……除了赖栗。
被踩的那只脚连着半边身体都好像走远了,满桌佳肴食之无味。
蒋秋君这几年身体不太好,胃口不佳,吃得慢而细,等他们都吃得差不多,蒋秋君起身离开餐厅,让戴林暄吃完去一趟书房。
戴林暄这才收回脚,得体地穿上拖鞋:“别看酒了,今天不许喝,实在渴就喝汤。”
赖栗:“……”
戴林暄踩他,只是避免他在蒋秋君面前说出什么让大家下不来台的话。
他清楚以戴林暄的性格,无论蒋秋君有多偏心有多冷淡他,都是予他生命的母亲,不出意外这辈子都不可能撕破脸,维持平和的关系也有利于争继承权。
可还是莫名的烦躁。
其实明面上,蒋秋君对两个孩子都挺疏离。
也因为赖栗到戴家的时候,戴恩豪刚车祸不久,蒋秋君忙于稳固权力,几乎没什么陪伴孩子的时间,看不出多少偏心。
如果戴林暄不说,赖栗可能这辈子都感受不到这件事。毕竟他没有接收过所谓的父母爱,对此天然不具有敏感性。
可一旦知道了,便开始不能忍受。
戴林暄给赖栗盛了碗汤,也给戴翊盛了一碗。
戴翊笑吟吟的,却看不出多高兴:“大哥……”
戴林暄:“嗯?”
戴翊托着脸,没了下文。
戴林暄也没追问,抽了张消毒纸巾,依次擦拭骨节分明的手指,垂下眼眸陷入了其它思绪里。
明明很寻常的动作,放在戴林暄身上就是赏心悦目。
戴翊将目光投向赖栗,冷不丁地问:“二哥,等大哥结完婚,你有什么打算?”
赖栗被喊得犯恶心,面无表情地喝着汤:“没打算。”
“你总不好跟着大哥去他和大嫂的新家。”戴翊有点发愁,“大哥一结婚,精力肯定会集中自己的小家庭里,和我们就不算一家人了,我和大哥起码还有血缘的羁绊,你……”
戴林暄放下纸巾,抬眸制止:“小翊。”
戴翊没听到似的,继续自说自话:“你不姓戴,跟我们又不在一个户口本上,万一大嫂不喜欢你,想亲近大哥都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赖栗缓缓眯起眼睛。
戴翊眼睛一亮,拍了下手说:“我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
戴林暄眼皮跳了跳,刚站起身就听到戴翊兴致勃勃地开口——
“二哥,你不如入赘戴家和我结婚,这样就是大哥的妹夫了!还可以顺势改成戴姓,逢年过节起码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天哪,我简直是天才!”
戴林暄被椅子腿绊得一个踉跄,幸而赖栗抓住了他胳膊。
戴大小姐兴奋不已:“你们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赖栗脸都绿了,半晌才挤出一句:“你他妈刚吃完就拉?”
“大哥这么好的教养怎么一点没传给你?”戴翊啧了声,颇为遗憾,“你这样的结婚了也只能放家里,带出门都掉面儿。”
戴林暄捏捏眉心:“小翊,别瞎闹。”
戴翊叹了口气:“这提议不好吗?我都这么委屈自己了。”
赖栗放下调羹,皮笑肉不笑地说:“那五万块钱到账了吧?应该还有点利息,你不如拿去五院看看脑子——”
戴林暄按了下他肩膀,打断弥漫的战火:“上去休息。”
赖栗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餐厅。
餐厅只剩下戴林暄与戴翊,后者悠悠地喝了口汤:“我还以为你会问问我关于大伯的事。”
长假期间,戴林暄本来和戴恩明约了一起吃饭,却被戴翊截胡,让戴恩明临时放了他鸽子,后来再联络,话里话外都是推拒。
戴林暄轻搭着椅子,看了戴翊好一会儿:“我问你,你后面就不做其它事了?”
“我可是你亲妹妹,你多哄几句,说不定我就被亲情打动了呢。”戴翊用抱怨的语气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戴林暄抬腿离开,路过戴翊身边时轻拍了拍她的肩,什么都没说。
戴翊没有回头,慢条斯理地喝完汤,看着一桌子没吃完的菜说:“一个两个都是小鸟胃。”
刚巧阿姨走进来,闻言忧心地问:“是不是今天做的菜不好吃?”
戴翊分别夹起来尝了尝,宽慰道:“没有,很好吃。”
只是都还有别的选择而已。
……
“霍家早些年的生意不太干净。”蒋秋君站在窗边,注视着昏黄灯光下的花园,“我不打算和他们扯上关系,你最好也三思。”
戴林暄不远不近地站着:“总不至于这么多年还没洗干净。”
蒋秋君回眸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你知道?”
“听过一些传闻——这些年上面严打,他们不敢重操旧业吧。”戴林暄不紧不慢地说,“那家子公司我查过,没有问题,我们只是借个路子,不一定要和霍家不分你我。”
“今天谈起婚事的时候,你好像不怎么反对。”蒋秋君神色淡淡,“一旦结婚,分不分你我可就不是你说的算了。”
“权宜之计而已,如果明着反对,爷爷恐怕不会放心。”戴林暄顿了下,“我没有结婚的打算。”
“……”蒋秋君侧过身体,打量着这个从生下来就没倾注多少精力的孩子,忽而多问了一句:“是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还是以后都没有?”
戴林暄回答得平静且直白:“我不会结婚。”
寻常父母听到这种话,即便不训斥也会劝诫几句,然而蒋秋君只是点了下头,甚至都没询问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