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来探望,戴林暄却没什么心思在戴恩豪身上。
一个植物人而已,灵魂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留下的只有一具空荡荡的躯壳,还指望他回应你的痛苦吗?
你又有什么资格痛苦呢。
“走吧。”戴林暄起身,“不早了,回去睡吧。”
他抽开手,随意地给戴恩豪拎了下被子,好像他做这个举动并不是关心戴恩豪,只是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把手从赖栗掌心里抽出来。
赖栗看了眼空落落的掌心,眼神晦涩,起身跟着戴林暄离开南苑。
夜色已深,偌大的庄园静悄悄的,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空无一人,只有两侧花园或草坪里的虫子咕咕叫着。
戴林暄静静感受着:“等温度再降点,就听不到这些虫鸣了。”
赖栗一直没接话,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
戴林暄突然停下脚步——赖栗一时不觉,直接撞上,幸好戴林暄猜到他在走神,及时转身扶住。
“琢磨什么呢?”
赖栗不怎么爱藏话:“你真的要和霍双结婚?”
寻常兄弟经历了昨晚那种情况,多少会有点尴尬或回避,特别是刚说过“我等你答复”,转头就听到对方婚讯的时候。
然而戴林暄惯赖栗都惯成习惯了,甚至会主动分析原因帮他半夜爬床的行为开脱。
赖栗也恃宠而骄,压根不知道“尴尬”两个字怎么写。
戴林暄反问:“你觉得呢?”
赖栗确定道:“你不会。”
戴林暄不可能在自己喜欢男人,且放不下对弟弟的感情时找一个女人结婚,无论对方知不知情,愿不愿意。
就算女方不觉得委屈,对这种婚姻诞生下的孩子也不公平——
他们这种家庭背景,只要选择了结婚,不可能不孕育后代。
赖栗平时没有这种共情能力,也不会觉得这么做是什么不对的事,可只要代入戴林暄的性情去想,就也能短暂地当个“君子”。
戴林暄松开他,继续往前走:“说不定我……”
“哥。”赖栗都猜得出他要说什么,不耐地打断道,“我不喜欢你总在我面前诋毁自己。”
戴林暄脚步没停,晚风吹进衣领,带着彻骨的凉意。
他笑了笑,难得没瞒赖栗什么:“我和霍双做了个交易,短时间内做个表面样子应付双方长辈,不会结婚,也不会订婚。”
他们回到主楼,赖栗没有在戴林暄的房前停留,径直走向隔壁,开门前,他侧头对戴林暄说:“你没打算和她结婚,那就不能算给我的答复。”
戴林暄脚步一顿。
“你之前说,我觉得算就算。”赖栗推门进去,留下一句:“我觉得不算。”
“……”
戴林暄在门口站了会儿,回到卧室。
这个房间他从十二岁住到如今,算算也有十八年了,就算之前搬走了一些东西,也没法磨灭全部的痕迹,其中不少都是赖栗和戴翊添加的小玩意儿。
比如戴翊小时候喜欢画画,时不时会送他一张,要求他挂在房间里。
赖栗一开始会模仿戴翊,不过实在没有画画天赋,几根弯弯曲曲的火柴着实没什么裱起来的价值,虽然戴林暄不介意,但赖栗觉得很丢人。
所以他一般会另寻它法,比如买个小摆件,送洗好的照片……
慢慢长大后,两兄妹倒是不明着较劲了。
戴翊有自己的社交圈,一直正常上学、交朋友,人缘极好,她的世界里并不是只有大哥。
小时候喜欢较劲纯粹是因为好胜心强,加上有点排斥这个突然出现夺走了大哥注意力的小鬼……
最重要的是,戴翊是个颜控,赖栗以前因为营养不良加上没长开,显得又阴郁又丑,完全不符合戴翊的审美。
从小的教育又不容许她直接攻击这位二哥的长相,那只好用其它方式让赖栗吃瘪。
而赖栗不同,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的世界里都只有哥哥,以至于长大后对戴林暄的在意也远超正常的兄弟范围。
他比小时候的“心机”更深,会故意在戴翊不知道的时候给戴林暄的生活留下痕迹,例如暗戳戳地送戴林暄盆栽,给戴林暄买办公椅,特意发烧的时候去公司找戴林暄,从此戴林暄的办公桌抽屉里就多了根为赖栗准备的体温计……
小到车里的挂饰、戴林暄的贴身衣物,大到他的投资项目、合作伙伴,赖栗什么都喜欢插一手。
戴林暄从前将这些误以为成了赖栗的喜欢。
赖栗留在他生活里的影子,即便出国两年也洗不干净。
如今甚至插手起了他的私生活。
手机响了一声——
【小栗】:哥,我给你空间,还是原定的时间给我答复。
【小栗】:晚安。
戴林暄回了句晚安,将手机扔到床上。
他注视着未熄灭的屏幕,半晌,转身进入衣帽间,从一件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细长的针筒走进浴室。
他将针筒放到一边,先垂眸洗了遍手,随后解开袖扣,将袖子捋到臂弯处。
随后,他拿起针筒扎进肘窝的静脉。
戴林暄随意地撑着大理石台,原地等了会儿,又拔下针筒,再次扎进去。
反复来了几次,肘窝顿时多了几个血点,比仙人掌刺扎出的伤口大一点点,很快就溢出了一颗颗豆大的血珠。
臂弯常年不见光,肤色更加冷白,使得旁边暴起的青筋与蓝紫色血管分外明显。
不过戴林暄脸上始终平静,他抽了几张纸巾,本想按住那些针孔止血,却莫名想到赖栗咬伤的手指。
他顿了顿,沾了点血抹在嘴唇上。
他看着镜子探出舌尖,舔走了唇上的血色。淡淡的腥锈味,没什么特别的。
外面的手机突然嗡嗡地响起来。
戴林暄扣住受伤的肘窝走出去,来电人显示“靳明”,那位市局刑侦支队队长。
他蹙了下眉,将血迹斑斑的纸巾叠成方块,扔进马桶里冲走,才回到床边按下接听:“什么事?”
“常方毅死了,非自然死亡。”靳明直奔主题。
“常方毅是谁?”戴林暄确定自己没听过这个名字。
“松和路云顶会所的前厅经理。”
“他和我的关系是?”
“和你没关系。”靳明幽声道,“和你弟弟有点关系。”
“——你的好弟弟经常去松和路的那家云顶,常方毅死前不久和朋友发信息吐槽,说赖大少爷真难伺候,昨天晚上还威胁他‘最近回家小心点,别走夜路’。”
“……”戴林暄偏头,看向只隔着一堵墙的赖栗卧室。
*
房间里光线昏暗,赖栗坐在桌前,将最后一份带根的头发装进密封袋里。
桌上一共摆着五个透明的袋子,其中四个都装了头发,一份属于戴恩豪,一份属于戴林暄。
戴林暄的袋子最好辨认,因为只有几根,赖栗没舍得拔太多,昨晚本来想弄出戴林暄的精||液,这样就不用拔头发了,可惜没成功。
赖栗拿起唯一的空袋子……还差一个人。
第46章
“笃笃。”
“进。”
清晨的阳光顺着阳台的石柱栏杆照进来,拉起了一条条浅淡的金色。
戴林暄进来的时候,赖栗的上衣刚套了个头,大半的腰背都暴露在光下,漂亮的鲨鱼肌一路下旋,没进了松松散散的裤腰里。腹股沟的纹身若隐若现,只探出了蛇尾与金色的太阳。
光影的作用下,那些纵横交错的可怖瘢痕都不再显眼,沦落成了野性的陪衬。
戴林暄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早。”
“早,哥。”赖栗隔着衣服说话,显得又闷又哑。
“别穿了。”戴林暄走进来,反手关上门。
“嗯?”赖栗探出脑袋,上衣卡在了臂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