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
“奚谚恩,你这里太平静了。”钱文桦的声音打断了刘习延酝酿的感觉。
刘习延无奈地起身,钱文桦也走过来,他严肃地和奚谚恩讲戏,说他理解的金闻问,这唯一的爆发戏应该发泄出来才对。
奚谚恩沉着地听钱文桦说完,并没有丝毫动摇自己的想法,冷静道:“钱导,或许这里彻底爆发能更体现绝望,但刻在骨子里二十多年的修养,又是在爱人面前,金闻问一定会想维持自己那仅剩的尊严。”
没错,就是自尊。或许换成别人,金闻问还能泄露柔软,但这种时候,面对李尘他已经绝望到只想维持仅剩的体面了。
钱文桦愣怔,眸光微微颤动,欲言又止:“你……”明明没有见过金闻问,但奚谚恩却像是比他还要熟悉对方一般。
他想到奚谚恩的人物小传,换做别人会觉得维持金闻问的气质是最重要的,演好了说不定放映后还能有个贵公子的头衔,然而,奚谚恩的小转中却提到“金闻问可以高贵,也可以放下身段”。这也是他在大学里能交到很多朋友的缘故,即使这一幕在剧本中只有几秒的呈现。
至于后来不断犯病却死死坚持着的不卑不亢,就算被人侮辱也维持着从容体面,不过是怕不再维持这些,自己便什么都不剩了。
这种矛盾让金闻问显得格外真实。
奚谚恩不骄不躁的提议道:“钱导,不然你看我接下来演得如何,如果不适合,再试试爆发式。”
钱文桦手中的剧本已经被捏得皱巴巴,他轻吐一口气,眸光从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上转到奚谚恩脸上,他被说动了,点了点头。
“继续。”钱文桦招呼所有人各就各位。
刘习延酝酿好情绪好,回到刚才的点位。
奚谚恩和他面面相觑,片刻后,又变成了金闻问和李尘。
两人早就心有灵犀,李尘知道金闻问的意思,并不接茬:“先上床,等会儿吃点早餐……”
“李尘,我这样和死了有什么两样?”金闻问打断李尘的话,他的眼神满是愤怒哀恸,嘴唇无法自控的肌肉走向,这种丑态让他显得可悲又可笑。但再丑陋,他对爱人说话,仍然努力维持着过去的平和气场。
钱文桦凝视着镜头中奚谚恩的眼神戏,嘴唇颤动,继而咬住下唇,他想起记忆中那个人,当时他在门外听到了一切,光是声音,便传达出了哀莫大于心死的感觉。
这种反差,反而让观者更加动容。
钱文桦自认见过真正的金闻问,某些时候,他会纠正奚谚恩凭着他理解表现的东西。
奚谚恩大部分时候会听从更改,但有时候也会提出自己的想法,好比现在,全靠眼技表达瘫痪的金闻问的情感,几乎每个眼神戏都表达的特别精准且动人,让人看着便觉得心碎。
钱文桦庆幸自己不是必须演员唯命是从的人,听到好想法的时候也会让演员先实践,看效果再定结果。事实证明,奚谚恩的每次提议确实更好的表现了人物性格。
回到拍摄现场,李尘双膝跪地,缓缓抱住金闻问,手臂在不堪一握的腰际收紧,他额头抵着金闻问冰凉的额头,语气依旧温柔且坚定:“我说过,我会陪着你的。”他目光清亮,在金闻问面前似乎什么困难都打不倒他,“不到最后一刻,我们都不要放弃,好不好?”
金闻问的眼睑微微颤抖着,他拼劲全力,才做到挪动额头,贴到李尘的面颊,感受到对方温热的肌肤,他艰难开口,却没有回应李尘希冀的言语,只是道:“你抱我到床上吧。”
李尘动作轻缓温柔地抱起金闻问,将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阿姨今天上午有点事,下午再过来,我去拿早饭过来。”
金闻问转动眼珠看向李尘,那双让人沉溺的蓝眸此刻犹如破碎的琉璃,他嘴角抽搐,好不容易才吐出完整的话:“阿尘,谢谢你。”
李尘已经走至门口,闻言回头,注视着他,忽而缓缓道:“金闻问,我爱你。”
金闻问牵起肌肉,露出一个笑,眼中满是对李尘的爱意,却也更令人心碎。
那之后,金闻问像是恢复到了之前的求生状态。照顾他的阿姨回来后,某一天,李尘正好公司有事要去处理,告知会在晚上回来后便离开了家。
大家都以为金闻问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勇气,谁也没想到,他会在阿姨给自己用刀片刮胡子后,居然想方设法留下了那片刀片。
等李尘回家,面对的便是血染满床,自杀的金闻问。
要问金闻问哪里来的本事自杀,在李尘看了监控后才知道,是金闻问用嘴巴叼住刀片后,也不管嘴唇被划破,血滴下来,然后试了数十次,终于借助从床上摔倒的力量折了腰划伤了自己的手腕,顿时血流成河,血染满床。
而刀片已经被金闻问吞吃入腹。
金闻问自杀前,脑海闪过日常角落之外的李尘,那张本应只有蓬勃生机的脸上,如今挂满了疲惫,或许是生意带来的疲惫,又或是别的,但金闻问的心已经千疮百孔,目睹到李尘的负面情绪,也成了刺伤他的利器之一。
他早就该解脱了。
趁着还有一些力气。
他不想李尘到最后,为当初的承诺勉强照顾自己。
然而,当意识模糊之际,看到泪流满面,绝望崩溃喊着他名字、喊着医生的李尘,金闻问大脑一刹那空白,本该是自由的解脱,在看到李尘之后,突生如浪潮般袭来的苦痛与后悔。
私人医生带着助理冲进来,要将金闻问放到担架上,李尘却紧紧抱着金闻问,怎么都不放手。
“李尘!冷静!你还要金闻问活就赶紧松手!”直到私人医生让他深呼吸,让他冷静,他才从过呼吸般的缺氧状态找回呼吸。
他愣怔地跟在担架旁,一只手紧紧握着金闻问只剩骨架的手指,泪水不停地落下,不复平日里勃勃生气的样子。
而金闻问躺在担架上,双睫落下的阴影里,两行泪从凸起的颧骨滑下。
“卡——”
旁观的工作人员悄悄抹着泪。
剧组参演配角的不少老戏骨,本来还不太相信奚谚恩的演技,当真的见识过后,直夸钱文桦有眼光。
刘习延像缺了水的鱼般拼命喘息,好不容易出戏后皱眉道:“等等,这里我没拍好,情绪有点不够。”他已经足够入戏,但每次直面奚谚恩隐忍又深情,绝望又悲哀的眼神,以及对金闻问的完美演绎,刘习延总是能被打得措手不及,明明小他五岁,据说才拍戏半年,到底是什么戏妖才能进步这么神速?
他一向精益求精,绝不会在发现问题后采取“差不多就行了”的态度。
更何况奚谚恩连真刀片都吞了……虽然不是真的吞下去,但真的太吓人了!
原本道具组做了假刀片,但拍摄效果不佳,最后奚谚恩亲口提出用真刀片。
当时全场静默,都被奚谚恩疯狂的想法镇住了。
钱文桦开始也怎么都不同意,后来奚谚恩一句“钱导为了成片效果,试试”,看着奚谚恩坚定的眼神,钱文桦同意了。
“如果刀片划破我的嘴唇,那是我自己控制的,请不要为我担心。”奚谚恩看向周围的人,说得云淡风轻。
所有人提着一口气。
接下来,众人便看到了奚谚恩咬着刀片,看起不经意地划破双唇,血流了下来。大家又一次吓了一跳,好在这次钱文桦率先忍耐下来,坚持到就拍摄完成,奚谚恩将刀片从舌下吐出来,剧组医生好好检查了一番他的状态,确认没问题,所有人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