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地,李青佟抬起头。
“允文,我……”
“他本来没打算回国的,就因为你退伍,才决定回来。”潘允文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嘲讽地笑了笑:“所以别装了李青佟,你伤什么心,最不伤心的就是你。”
“我跟小庄……不是你想的那样。”良久,李青佟才哑着嗓子说。
庄嘉祺刚入伍时,李青佟是他的班长。庄嘉祺是个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很天真,因为向往部队才选择当了兵,可他从小没怎么吃过苦,部队的训练对他来说根本吃不消,回回测试都是倒数第一。
有回负重跑,这小子直接晕倒在路上,吓的李青佟脸都白了,背上人就冲去医务室,军医说是低血糖,班里所有人都傻了,没想到这小孩身体素质差成这样。从那之后,大家对他都挺照顾的,其中最上心的,就是身为班长的李青佟。
一开始李青佟并不知道庄嘉祺的性向,日夜相处久了他才渐渐回过味来,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但又觉得挑明了不好,所以只好刻意与这小孩拉开距离。那段时间,他和梁忱的“联系”变得频繁起来,有意无意间,李青佟总会透露自己有男朋友的信息。庄嘉祺察觉了他的疏远,很低落,渐渐地不爱说话。
活泼好动的小炮仗一下变成了哑巴,部队里的男人就是再粗心也都发现了,大家不知道这里头的门道,只认为平日如胶似漆的好兄弟闹矛盾了,有心让他们和好,出任务、值班时都让他俩一起,刻意留出两人独处的时间。
李青佟那时候也挺挣扎的,一方面确实还爱着梁忱,另一方面他看到庄嘉祺委屈一个人流泪的模样心里头特别不是滋味。
他矛盾极了。
觉得自己真他妈不是个人。
所以他后来又跟庄嘉祺“走近”了——为了不让大家察觉到他们之间的事。但这样一来,两人的关系更加捋不清楚,在部队,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吃饭、睡觉、出任务、洗澡……干什么都在一起,一点秘密都没有,有时候有意无意间的触碰都烫得人心脏发麻,整宿整宿都睡不着。
李青佟本来想着,只要熬到退伍就好了,可没想到有次演习,庄嘉祺抱着队里重要的无线电藏在水下将近10分钟,差点把自己溺死。
李青佟将人捞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抖的。手下的躯体冰凉,呼吸微弱,生机在一点点流逝,他将人平放在地上,脑子是空白的,只机械似地给人做着人工呼吸,其他队员说什么他都没听见,直到医护人员赶了过来——
他再也无法忽视这份感情。
“这次退伍,我就是想跟彻底跟他断了,想跟梁忱好好的,可我没想到,他也跟了出来。”李青佟苦笑了下:“那晚他来找我,说以后不再喜欢我了,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吗,我觉得恐惧、害怕,哈,我竟然在害怕,我害怕他真的离开……我真的不是个东西,我知道我对不起梁忱,但是我也没办法看到小庄伤心。”
“我就是个人渣,我贱,你们怎么骂我、打我都无所谓,但我想能有个机会跟他当面道歉。”李青佟闭上眼,颤着声音悲伤道:“允文,你就帮帮我吧,我保证这次之后立刻从你们生活中消失。”
“你的道歉值几个钱。”潘允文重新直起了身体,忍着恶心说:“赶紧滚,别再让我看到你。”
……
到了韩家门口,潘允文强迫自己收拾好心情,搓了搓脸推开门。
他刚走进院子,琴声就停了。
“哟,今天这么给我面子?”潘允文抬腿走进房间。
梁忱盘腿抱着吉他坐在地上,弯腰在纸上写着什么。
潘允文拉过椅子反着坐下,胳膊撑着椅背,笑着看向他:“还练么,带你出去吃饭?”
“有件事要拜托你。”梁忱站起来,从旁边拿出一串钥匙:“我不在的时间,帮我看着点家,别又长那么多草。”
“什么意思。”潘允文愣住:“你要走啊?回美国?”
“不是。”梁忱摇头,说:“我打算去旅居一段时间。”
旅居?
“旅居好啊,你确实该出去玩玩了,憋多久了。”潘允文特别支持他,“这次准备去哪儿玩?玩多久?”
“先去榆原待两个月。”梁忱说。
“榆原……那是个什么地方?”
梁忱想了想,说:“好像是个镇。”
潘允文摸出手机搜了一下,这榆原地处四川西部,海拔快三千米,新开发不久的旅游景区,宣传很少,但看去过的人反馈还不错。
“怎么这么冷门,你从哪儿知道的,别被坑了。”
“朋友推荐的。”
梁忱把吉他放进琴盒:“我就不跟你出去了,要收拾行李寄过去,晚上的火车。”
“今晚出发现在才告诉我,不愧是你。”潘允文唇角抽了抽:“……钱够吗,不够我……”
梁忱说:“饿不死。”
潘允文:“行,快饿死了记得联系我。”
梁忱扑哧一声笑了。
潘允文下巴杵在胳膊上,另一只手托着太阳穴,在旁边看着他收拾了一会儿,忽然说:“忱忱~”
梁忱回头看了他一眼。
潘允文端着凳子过来坐他旁边:“你这次出去玩,哥们给你定个目标呗。”
潘允文戳戳他手臂:“你搞个男人。”
梁忱静静地看着他。
“怎么不说话?被我吓到了?”潘允文说:“我认真的,出去旅游么,多好的机会,哦我不是说你非要跟人睡觉,就是那种,接触一下,暧昧暧昧,你懂吧?”
梁忱:“不懂。”
潘允文啧一声:“这都不懂。”
梁忱问他:“你怎么忽然说这个。”
“就是希望你能多认识一些人。”潘允文深深看着他,说:“你没发现么,这些年你除了我,几乎没别的朋友了。”
连男朋友都只谈过一个。
一直以来梁忱就不爱和人打交道,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能走进这个世界的人不多,这些年他算一个,本来李青佟算一个,可现在没了。
梁忱不以为意:“认识那么多人干什么。”
“玩啊,你前几天不是还说没灵感了么,这次出去,你就好好玩,去一个地方,认识一些人,多拍点照,然后发给我,我要检查。”
梁忱似乎有点为难:“一定要?”
潘允文笃定说:“一定。”
末了他补充,“当然,如果能谈段恋爱就更好了。”
第8章 “不好意思,我不是要故意故意偷拍你的。”
但恋爱哪是那么容易就谈上的。
去往成都的火车上,列车灯关了,梁忱躺在床上,眼前忽然冒出一句话。
“有时候,颠覆自己,才能遇见最好的自己。”
耳机里,巴赫D大调第四帕蒂塔组曲乐声悠扬,上铺下了床要去上厕所,梁忱翻了个身,将被子拉到下巴,面对着墙壁,伴着思绪睡去。
醒来时,火车刚刚进入陕西省,距离成都还有两个多小时。梁忱起来去洗手间洗漱,回来时他的床上坐了人。
梁忱过去收拾好行李,拿了琴,把位置让给了她们。
两小时后,火车到达成都西站,梁忱第一个下去,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后把口罩扣上。
三月底,四川还冷着,梁忱外头套了件棕色的风衣,戴着款黑色的渔夫帽,右肩上背着吉他。
去年一首歌让这座城市爆火,随之而来的是关于它的各种美誉,据说,这是一座充满文艺气息的城市,他打算在这里待上三天再继续赶路。
把行李放好,梁忱进浴室洗了个澡,简单收拾了下,背着吉他就出门了。
他先是尝了美食,又去逛了逛几家艺术展,此前跟一家酒馆的老板商量好,晚上要去他们那里弹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