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提这一点,相信蒙蒙一定能明白。
佟柘唇边常常挂着浅笑,皮肤细腻白皙,鼻若悬胆,双眼明亮而锐利,精心打理的中长发带有自然卷曲的弧度,散发着黑亮柔顺的光泽。她热情邀请二人去展厅后台,比展厅外面人来人往的要清净。
崔璘当即黑了半张脸:我要是图清净还来看展映?
他直接看向蒙蒙:“你的意思呢?”
“不打扰你了,我们在这儿聊聊天也好。”
崔璘这才喜笑颜开:“你快去忙吧,别管我俩了!”
直到佟柘走远了,他才扭头和蒙蒙“告状”:“你以为封墨那种就是资源咖了吗?挤掉别人的名额来突袭踢馆算什么,佟柘跟着她叔叔跑一趟,蹭个副导演的履历,转头就能自己攒局导片子。这算什么事?谁能管管这种人?”
李庭舟听完也沉默了片刻。
怪不得他们都对自己去新节目做主创这事推崇不已。
因为在人家眼里,这种程度压根谈不上什么一步登天,顶多只是一个大跨步罢了,裤|裆都扯不到。
看得出来,崔璘并不喜欢佟柘,甚至完全不想接触。
李庭舟也不提她,二人继续闲聊。
直到里面的观众陆陆续续退场,新一轮展映开始,崔璘才和李庭舟并肩进场,找到座位入座。坐下没多久,内场灯光就熄灭了,荧屏没有立刻开始放映,而是一小段贴片。
崔璘低声跟他解释贴片的几部电影主创阵容。
李庭舟单手撑着一侧脸颊,听得仔细。
又过几分钟,《旋流》字样的电影标题才缓缓映入眼帘。
看意识流的电影,就跟上高数课一样:
开头看得认真、觉得处处是伏笔;中间云里雾里,似懂非懂;后半段精力不济,因此节奏跟不上导演炫技一样的技巧堆叠,甚至有点想打哈欠;到了尾声,会有一种徒然生出的空虚感:我这两个小时到底看了什么?
在此之前,崔璘对这类电影不感兴趣。
如果不是和蒙蒙聊天时说起,他甚至都没想起来佟安为了侄女也“屈尊降贵”来参加了S市国际电影节。
可此刻,在这个并非常规规格的展厅里,他听着时而轻快时而幽异的背景乐,鼻尖掠过蒙蒙身上传来的似有若无的香气,崔璘无暇关心电影进展,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侧过头,直到蒙蒙的侧颜完整收入眼帘。
这一刻,轰然爆发的悸动无声地宣告他的沦陷。
不知发了多久的呆,崔璘耳边传来蒙蒙的轻声问话。
“你困了吗?”
声音轻到近乎气声,因为压得太低,而显出比平时更沉、更富磁性的声线,崔璘回神的瞬间,脸颊和耳垂开始快速发烫!
“不是……我只是有点没看懂……”
李庭舟轻轻噢了一声:“没关系,我也没怎么看懂。”
崔璘快要哭出来了:你不要这么可爱啊!求你了!
接下来的尾声,他精神回笼,不再走神,但也的的确确看不进去一点点,唯一深刻的印象是最后一幕:男主角躲在水面下,像一尾等待人类垂怜的人鱼,又像一条静伺猎物的凶猛蟒蛇,粉的白的蓝的黄的花瓣随着波浪漂浮晃动,水面、水底两个视角来回交叉了两次。只听到“噗通”一声响,什么东西入水了,咕咚咕咚的气泡冲开花瓣浮上水面,见光而破……
李庭舟发出一声短促的惊讶:“啊!”
他眉头微微蹙起,睫毛也跟着颤动两下,与此同时嘴唇忘了合上,微微张开的角度难得显得倔强、可怜。
崔璘都不知道眼睛看哪里好,反正是不看大荧幕的。
幽异的旋律再次响起,水滴打石的声音代替了原版的清脆鼓点,展厅内的所有灯光重新亮起。电影结束,展厅内有人陆续退场,有人还坐在原地回味。李庭舟看完了全部的演职人员表才起身离开。
他一走,崔璘也紧紧跟上,步伐一致。
他们俩像是神游了一整堂大课的混子学生,不敢和同场一起出来的影评人、专业电影人对视,甚至看到疑似媒体人也躲开了,生怕被揪住聊天或采访……
直到出了这个多媒体中心,二人才相视一笑。
“怎么会这样,像做贼一样。”
李庭舟也笑了:“其实我没怎么看懂,主要是看画面,享受氛围,顺便听听里面的音乐。真想看懂佟安的电影,必须配合影视博主他们的解说分析,我哪有那么高的鉴赏水平。”
崔璘才不许他这么看轻自己:“佟安就是故作玄虚!”
“你好像Eldan,他也这么说。”
前一秒还在高兴的崔璘笑意差点冻结在脸上:“你和Eldan真的认识7年了吗?我的意思是,很少有人会这么义无反顾的投奔朋友。”
李庭舟点头:“做好朋友7年,认识得更久。”
崔璘暗暗咬牙,声线却比劳斯莱斯的手工腰线还要稳,端得是云淡风轻:“这样啊。”
绕到饮品自助区,李庭舟要了杯咖啡,崔璘有样学样。
他们避开人多的地方,找了个地方休息。
崔璘期待的聊天局开始了——
“《旋流》这种片子佟安拍来既不赚钱也不拿奖,但还是要拍,就是为了捧他那个宝贝侄女。《旋流》难道比《Rewind》好吗?名导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用些老招式。但如果《旋流》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女导演拍出来的,宣传效果又完全不同了,抨击佟安的痛点立刻逆转为佟柘的闪光点!”
当然了,崔璘指天发誓他不是嫉妒或贬低佟柘。
他只是想坦诚地告诉蒙蒙:电影圈的继承就是如此简单粗暴,给这个可怜的男孩祛袪魅。
李庭舟想的却是别的东西。
他说:“如果真能做到继承佟安的风格,哪怕十成里学到六七成也够用了。”
崔璘缓缓吸气:“你这个角度也有道理。”
有人依葫芦画瓢都做不来,起码佟柘能学得像模像样。不过话又说回来,除了佟柘,佟安岂会将一身本事教给外人?
“佟安导演有个合作过很多次的工作室,你知道吗?”
崔璘沉默了几秒:死脑子,快想啊——
“噢,他是很喜欢用熟人。”
李庭舟并不在意他的含糊回答,自顾自说道:“我刚毕业那会儿,其实是想去那个工作室的,投了作品集,但是被婉拒了。”
人总是向往恢弘热烈的,李庭舟当年也不例外。
他的第一志愿就是这家专门做影视音乐的工作室,他们还有一连串的获奖提名荣誉。只可惜,人家只进不出,为了稳固风格极少吸收新人。他们接受了来自李庭舟的简历和作品集,主动邀请他飞去工作室参观,但最终还是以风格不和婉拒了他……
“就像是邀请我过去玩,满足一个小粉丝的心愿一样。”
崔璘在脑海里试想了画面,只觉得蒙蒙未免也太可爱!
“好吧,咱们也不算亏。”
李庭舟笑道:“是不亏……”
“那你怎么想到要回国加入心折的?”崔璘真的很好奇。
“……其实也有一些巧合。”
李庭舟简单跟崔璘说了一些他在留学期间与心折的“初遇”:某个乐迷上岸情校后,在聚会上放了心折的歌,那首歌其实算是一代心折的未发表live,但被此人二创,又被搬到社媒上吸了大几千粉丝,混了八位数的浏览量。李庭舟和他聊天时才知道国内有这么个小乐队,一众主创竟然大方到完全不在意版权……
“太大方了,大方到闻所未闻。”
怪不得心折自己的账上没几个钱,钱全被别人赚了。
崔璘听到这里也有点震惊:“幸好你来了。”
蒙蒙放不下乐队是有历史原因的。
这群人离了蒙蒙,恐怕真的一点也没法独立行走……
至于毛茂雨和Eldan,他们起初也不是为了心折才来的。
毛茂雨没什么追求,只想跟着大腿混,蒙蒙在哪儿他就在哪儿,哪怕蒙蒙要考公上岸,说不准他也愿意花钱报个班;Eldan就更不用说了,一声知己,一生知己,这辈子能遇到一个审美契合、取向契合的搭档,想必是燃尽了三生的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