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快死了(116)

2025-09-03 评论

  他起身,看见方谕通红的脸,和震惊的眼睛。

  陈舷脸上也烫,他愣了会儿,笑了,说:“咱俩试试。”

  “……真的?”

  “我亲都亲了。”陈舷说,“多大逆不道的事儿,你哥我一直是个听话的好崽子……不过,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带我跑吧。”

  “等能迁出去了,带我从这个家里跑吧。”

  “……好,”方谕说,“好。”

  “答应我了?”

  “嗯……答应你了,我带你跑。”方谕满面通红,抬了抬手,挡住半张脸,望着他说,“等以后,我会带你跑的。”

  陈舷捂着脑袋,缩在被子里,终于慢了好几拍地想起来。那年他跟方谕在一起时,他说,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后来呢?

  后来摔得鲜血淋漓,他都忘了,最开始的时候,他勇敢得想对抗一切。

  他已经成了勇敢不起来的重病病人。

  陈舷把脑袋探出被子,半睁开眼,看见记忆里那个脸红慌乱的小孩拿着拖把,正在病房里一声不吭地拖地。十二年了,他长高了,五官也长开了,比小时候锋利许多。

  十二年。

  真是出了很多事,回忆都面目全非。

  “方谕。”陈舷叫他。

  方谕一顿,手上动作一停。他把拖把放到一边,走到他床边:“怎么了?”

  陈舷沉默地望着他。

  他伸出发麻的手,把方谕的脸捧过来,捧到近处。他紧盯着方谕的眼睛,一直往最深处望去。

  “我爱你。”陈舷说,“小鱼,我爱你。”

  方谕怔住。

  “……哥?”他抬手,握住陈舷的手腕,“我也爱你,哥,你怎么了?”

  陈舷苦笑了笑。

  他没有回答,只说:“我……有点害怕。”

  “手术吗?”

  “嗯。”陈舷说,“我要是出不来了……怎么办?”

  “别怕,不会的。”方谕忙说,“手术成功率很高的。如果……如果你真出不来,我也会去死陪你。”

  “带我跑吧。”陈舷说。

  方谕一顿。

  “带我跑吧,”陈舷说,“你答应我的,带我跑。”

  方谕眼睫忽闪两下,忽然又红了眼,流下泪来。

  “怎么又哭?”陈舷无奈。

  方谕吸了吸气,抹掉眼泪:“没有……就是想,最该带你跑的时候,我……”

  陈舷沉默了会儿,说:“以后带我跑吧。”

  “小鱼,我小时候,好像很勇敢的,连那种地方都敢替你去……”他说,“我恨你啊,可是不后悔。但这些年很疼,也害怕,睡不着觉。我不想疼了,也不想再害怕了。”

  “做完手术,你带我跑吧。”陈舷说,“我想去海城。”

  “好,”方谕说,“好,我带你去。”

  *

  一天的禁食禁水后,陈舷被推进了手术室里。

  临做手术前,方谕拉着他的手不放,在他身边紧张地手都发抖。

  真奇怪,做手术的明明是陈舷,方谕却看起来比他还紧张,还一直掉眼泪,抓着陈白元问东问西了半天,怎么都不放心。

  “等你做完手术,我守着你养身体,”他和陈舷不断唠叨,“等你养好了,就去海城看房子。你要什么房子我都买,以后再也不回来。”

  “六月份我带你去意大利,天涯海角我都带你跑……别怕,哥,别怕。”

  他声音都哆嗦。

  陈舷虚弱地朝他笑了笑,抓住他的手,搓了搓。他突然想起十七八岁跟方谕热恋的那两年,方谕一直是这样,总抓着自己红着脸唠叨,怕他肌肉酸痛,一直拉着他的手臂给他揉搓按摩。

  真想回去。

  陈舷怀念还没出事以前。方谕倒其实没怎么变,但他怀念那时候的自己。

  能跑能跳能上篮,咋咋呼呼个没完,总能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小鱼,”他说,“我想变回十七岁……那时候,什么都好。没有胃病,也没有精神病,总能跑来跑去的,晚上什么都不用怕,闭上眼就能睡觉。”

  “我……”陈舷顿了顿,“我能回去吗?”

  “可以。”

  说话的不是方谕,是陈白元。他换上了手术服,端着两手的手套走了过来。

  “我会治好你,”他说,“你回得去的,方谕也在这儿。”

  陈舷望了望他,又望了望方谕。

  方谕紧抿着嘴望着他,也点了点头,眼神坚定。

  “我在外面等你,”他说,“别怕,哥,回得去的。”

  手术室的门关了起来。

  护士将呼吸面罩戴到他脸上。

  麻药被缓缓推进体内,陈舷没了意识。

 

 

第70章 成功

  手术持续了五六个小时。

  方谕焦虑地在门前走来走去, 来回踱步。

  走了一会儿,他又靠到墙面上,合着双手闭上眼, 缓缓蹲下去,颤着声音念了阿弥陀佛又念了上帝耶稣。他把所有能想到的神仙——不论中西,全都在心里求了一遍。

  陈桑嘉坐在旁边的长椅子上, 低着脑袋, 双手紧握在一起,嘴巴里也一直在不停嘟囔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 方谕才发觉,陈桑嘉也在念叨。

  他怔了怔,半晌, 抬起头来,屏息凝神片刻, 听清了。

  陈桑嘉也在念经,满嘴的阿弥陀佛。

  方谕这才想起, 陈桑嘉昨天没有留在医院照看陈舷。她把他交给方谕, 自己去了隔壁县的一座高山上, 爬了好几个小时,上了山顶的庙,跪了一夜,求来了一块小佛像。

  方谕找人开车送她去了, 但爬山不能代劳。

  他看了看她的膝盖。本就发白老旧的牛仔裤,膝盖那儿又白了一大块。想来是为了表示诚心,昨天跪佛的时候,没有跪蒲团。

  方谕心头发震了一瞬。

  沉默片刻,他吸了口气, 望向手术室紧闭的大门。

  陈舷还在里面生死一线。

  方谕攥紧发抖的双手,想起十七岁的时候他陪陈舷去考一级证。那是全国级的比赛,他在观众席上,看见碰到终点线的陈舷从水里钻了出来。

  他把泳镜抬到脑门上,在水里飘着,看了眼大屏幕的排名。见着自己名列前茅,就转头望向观众席,扫视了一圈以后,陈舷找到了他,弯着眼睛朝他笑着用力挥手。

  方谕心脏一阵钻痛。

  不会有事的。

  能回去的。

  会好的。他攥紧双手,闭上眼睛,后悔像一把从身体里长出来的刀子,把他浑身上下的骨头割得剧痛。

  会好的。

  突然,手术室门上的灯灭了。门打开来,一阵推车轮子响,陈舷从里面被推了出来。

  方谕蹭地站了起来,过去一看,陈舷仰面躺在床上,两眼紧闭,口鼻插满管子,正意识不清地昏迷。

  护士们把他推走了,陈白元从后头走了出来。方谕跟陈桑嘉一块儿焦急地上前,张嘴就问他:“怎么样?”

  “很成功。”

  陈白元摘下口罩,脸色冷静,“病灶成功切除了,等全麻的麻药过去就能醒,不用担心。”

  方谕松了口气,陈桑嘉也是。她再也绷不住了,嘴巴一瘪就哭了出来,红着眼睛开始抹眼泪。

  “这次胃部切除的面积也不小,三天之内不要进食,水也不要喝。”陈白元嘱咐道,“三天后可以吃一些流食,21天后要复查。还是那句话,醒过来也要让他保持好心情,你想想办法。”

  陈白元深深地指了方谕一下。

  “……知道了。”方谕松了口气,点着头说,“我知道。”

  “那就好。”

  陈白元再没说别的,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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