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趁机走到方谕旁边,刚要去夺他手里的刀,方谕却往他身边后退一步,把刀一挽,竟然直接老老实实地把东西藏在他后面,塞进了他手里。
警察:“……”
警察看了眼方谕。
方谕还在目不斜视地朝着李明军大叫,喊得面红耳赤。
警察抽抽嘴角,明白了一切。他作势夺下他手里的刀,把他连拖带拽地架起来,往警车里塞,准备带回警局去再说。
马西莫从另一边跑了过来。十几分钟前,他接到了方谕的消息,赶紧火急火燎地赶到这儿来。
一过来,他就看见他的老板——北意大利世界级奢侈品品牌l’arca总工作室大设计师老板,多场世界级时装秀设计总监,多位国际巨星服装总设计师,从来人前缄默高雅清冷尊贵的方总,正头发乱得像个鸟窝,歇斯底里的像村口老疯子,被警察架着还在大叫。
“我告诉你李明军,要是这树玫瑰出事了,要是这树回不去,就这么真被砍了……我第一个出来就砍你!”
方大老板大喊大叫,手指着他,在警察怀里扑腾不停,“你给我等着,我回来我就数我的花!但凡少一朵,你就等着我吧!”
他被警察塞进车里了。
院长脸色惨白地站在原地,流了冷汗下来——方谕刚刚瞪着他的眼睛,是玩真的。
看得出来,老头估计是人生头一次被这么威胁。
马西莫站在原地没动。
他看了会儿老头,转头又看了眼四周。
很完蛋,围观群众虽然跑了,但没跑远,马西莫看见了一堆直直对着远去的警车的手机镜头。
小马秘书沉默片刻,开始思考本职工作——怎么把方谕从警局捞出来。
*
陈舷怔怔地看着方谕被塞上警车,然后被带走。
陈舷脑子里有点乱,药物性地麻木了一片,又有点被吓到。好半晌,他才回过些神来,终于想:方谕,好像疯了。
方谕这人——陈舷虽然不记得很多事,但记得他是个内向的人。
方谕不爱说话,上学的时候,兄弟几个凑在一起时,他连玩笑话都不怎么会说,就只是在好笑的时候跟着他们笑几声,大多时候都不吭声。
打游戏的时候,兄弟探图,他在家里种菜;兄弟下矿,他在家里浇水;兄弟打怪,他在家里喂鸡。
还会十点准时睡觉。
就是这么一个朴实无华、老老实实、与世无争、话也不爱说的三好学生型老农民。
连陈舷逗他玩,他也只会脸红,别开脸,不看他。
这么个老老实实的纯情小孩,刚刚干了什么?
突然,一声尖锐的爆鸣声响起。
陈舷低头,看见那刚刚还在大放厥词的院长倒腾着小碎步跑来,拦住了试图动一动玫瑰树的工人们。
“别动!”院长满头大汗,“千万别动!”
“我们挪一挪而已,院长。”工人说,“现在……”
“不用挪!不用挪!千万别挪!”老院长声音颤抖,“那疯子出来看见树动了,不知道要干什么!可不能惹他,我还以为他是个能打商量的……快别动了!惹不起他!”
这话一出,陈舷脑子一白,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病房门被敲了两声。
陈舷回头,门被拉开,是马西莫。
“陈先生,”他说,“老板叫我来跟你说一声,这次可能要在派出所里过夜,不知道要多久,请您多等一会儿,以及您一定要按时吃药,他会尽早回来。”
“这两天的话,我会先替老板给您做饭过来,您有什么忌口的吗?”
陈舷愣愣地听完。
从他的话里听来,方谕精神状态很正常——刚刚在等警察和院长来的时候,方谕的确在下面拿出手机来了。陈舷还恍惚地纳闷了下他在给谁发消息,原来是给马西莫安排“后事”。
“……他,一直这样吗?”陈舷问。
马西莫拿出本子和一支圆珠笔,正准备听陈舷点菜。
听了他这话,马西莫毫不意外,也知道他在说谁:“您别误会,老板在对人下菜碟。他很少这样,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世界很现实,很多人欺软怕硬。有的人蹬鼻子上脸,欺负人好说话,没办法,老板有时就会故意这么做,毕竟大家都不敢惹疯子。”
马西莫说,“不是个好办法,一般不被逼得急眼了,他不会这么干,毕竟也是个很掉脸的做法。多少在外是个大设计师,脸皮是重中之重。”
“不过,我看他刚刚是真的生气,这回演的有点真情实感。”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没人敢摘花了,不是吗?”
陈舷哑口无言。
他转头,又往下看,看见院长着急忙慌地叫人去拿挡风罩,又叫工人们都快走。
“木牌,再找个木牌立上!”院长说,“写上,玫瑰不能摘!还有,附近装监控了,摘玫瑰的人抓到就罚款!”
……疯子。
陈舷低下眼帘,望着地上慌乱地将玫瑰树围起来的人群。他还是想,方谕真是变成了个疯子。十二年真长,他记忆里面那个不声不响的小孩,现在也会这一套了。
病房下面,警戒线都拉了起来。
第45章 生日
方谕足足两天都没回来, 陈舷不知是药吃多了,还是这两天犯病太多,头痛脑热了起来。
病痛接踵而来, 他的胃癌也又严重了些,胃痛变得激烈了,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疼得总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等白天起来吃药, 又吃了就吐。
他变得一点儿饭都吃不下了,吃什么都吐。陈桑嘉看他这样, 又偷偷躲到厕所里哭,半天才红着眼睛回来。
陈舷望着外头,那天以后外头无声无息, 银杏倒在地上,没人去扶, 一地的玫瑰像一大片的血。
第三天下午,手术方案出来了。
“肿瘤变大了, 得先辅助化疗一周, 缩小肿瘤以后再手术。”陈白元说, “最近的症状不用担心,还在可控制范围内。你回头给你的身体上个高香吧,你去宁城折腾成那样,它都没有恶化太多。跳了冰水还能拉回来, 真是佛祖在天上保佑。”
陈舷没吭声,他病恹恹的不想说话,只望着窗户外头,有一茬没一茬地听陈白元唠叨。
陈白元很快把他的化疗提上日程,第二天陈舷就要开始化疗。
陈白元劝他去剃个光头, 他说等化疗完,两三个礼拜以后就得掉光了。与其看它一点点在自己手上掉光,还不如提早一推子下去给它整了,总比让自己看着自己日渐秃掉,受着上刑似的心理煎熬强。
陈舷没吭声,他心说他受过的煎熬比这狠多了,怕什么。
“改天再说吧。”他只说,“先化疗。”
舍不得自己的秀发且犹犹豫豫的病人,陈白元见得多了,他也没多阻止。
“都行,看你,不剃的也有。”陈白元说,“话说回来,方谕还没回来?”
陈舷怔了下,摇摇头。
“你怎么知道?”他说。
“医院出的事,我当然知道。院长这两天快被吓死了,他去派出所问过,连律师都找了,去问能不能告方谕,能不能给他判刑。”陈白元说,“可方谕又没碰着他,再说调解书上明确写了,那棵树不砍,双方也都同意了,还签了字画了押,结果他出尔反尔,弄了这么一出。”
“听说,不仅他告不了方谕,方谕还能追究他违约责任。”陈白元乐了声,“这两天,院长都要疯了。太好了,他天天牛逼哄哄的,我早看他不顺眼了。”
陈舷还是没吭声。
他低着头,坐在轮椅上,抠了几下手指甲。
陈白元看了他一眼。
陈舷和以前一样,表情淡漠恍惚,只是眼睛里似乎多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在他眼睛里绞杂着,不知究竟是在纠结什么。
陈白元收回视线,没做声。
“方谕很快就回来了,”他说,“没什么大事的,他又没伤到人,拿刀估计就是做做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