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运动?”尤天白发出了缓慢的质疑。
他扛着鸡毛掸子回来,把病历本翻开。好在现在的医生除了手写还会打病例单,不然蝌蚪文没人看得懂——当然现在的专业术语也没那么好懂。
尤天白皱着眉盯了一会儿,然后抬起眼睛问:“剧烈运动指的是什么程度?”
居然和少爷想到了同一个点子上。
“篮球、羽毛球、跑步。”好在少爷把医生的话记得准确,连顺序都不差。
“哦,这些啊?”尤天白的视线向旁边移,好像还有话没说完,“那其他的运动呢?”
第二点也和少爷在同一个频道线上。
休马把脑袋边的头发向后拢,故作镇定地把手里的外套挂上衣架。语气尽量平静:
“我问了,没问题。”
也不知道尤天白的所谓“运动”和他的所谓“运动”是不是同一种运动。
尤天白把鸡毛掸子扛得自在,仿佛一支八一杠杆。休马看到他的脸上绽放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笑着说:“你真问医生了?”
少爷莫名其妙:“还能是假问?”
然后,休马听到尤天白把手里的东西扔了。姿态自然,手势轻巧,鸡毛掸子落地后就倒下了,再无声息。
阴天里的尤天白格外好看,从鼻尖到眼角,每一处轮廓和线条都恰到好处。他侧过脑袋,手臂抱在胸前,缓缓发问:“跟我说说,你具体怎么问的?”
有什么情绪在往上走,休马感觉期待和急同时堵在了自己嗓子眼。他没回答提问,只是向前一步来到尤天白的身前,那人也很配合,抬起手臂,架上了他的肩膀。
视野拉近了,尤天白的脸不再清晰,他的嗓音在耳边低低响着:“开荤的感觉怎么样?”
现在连休马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正在无端加重。他贴近了去闻尤天白的气息,小声说:“我想一直做,和你做。”
可能是呼出来的气把尤天白弄痒了,他笑着推了休马一把,但休马没放手。他把自己的鼻头往尤天白的肩膀埋,气氛正好。
但紧接着,休马听见那人在自己耳边说:“早上啃我一口的感觉呢?”
惊天之雷炸响。
休马猛地直起了脖子,一脸惊慌又无辜。尤天白的耳朵尖红了,大概是刚才那几下弄的,但表情还算淡然。在拉远距离后,尤天白问他:“医生说你可以做普通的运动的,对吧?”
他沉默着张了几次嘴,然后回答:“对……”
只见尤天白爽朗地笑起来,然后说:“很好,那我们今天就多做点实事吧。”
实事?
爽朗地笑收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会出现在尤天白脸上的,每次都让休马不寒而栗的嘴角上扬。
他问:“还记得你跟我提过的玻璃厂吗?”
在少爷欲言又止的表情里,尤天白的平静语气一如往常:“今天陪我去个地方。”
第91章 脱光不就完事了?
好的消息是,尤天白不会真的带他一路来到牡丹江,当场让他把正在被司法拍卖的厂子买下来。
坏的消息是,他面临的处境不一定比以上选择好。
下午一点,尤天白的五菱宏光开到了一个独立建筑外。建筑是圆弧形的,典型的苏联风格,这里不是市内,高层建筑很少,圆顶建筑茕茕而立,看不出功能来。
乍一看像天文馆,仔细一看又少了瞭望塔。电影院?图书馆?全都不像。
大概是此时休马的表情已经显示出了十足的疑惑,尤天白把车停稳,告诉他:“进去你就知道了。”
但今天的五菱宏光好像比以往沉重,车停了,惯性没停,顿挫声里,休马好像听到后座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声。响声上蹿下跳的,让他想到环卫车。
就在他转头想去查看时,主驾驶上的人开始催他了:
“下车吧,有惊喜给你准备着呢。”
尤天白嘴里的惊喜必然不是什么惊喜。休马下了车,仰头直面圆顶建筑。
茶色玻璃门看起来有年头了,朝向这边的玻璃上还贴着斑驳的海报,透过海报间的空隙,他望见左面似乎是小商店,墙上还挂着东西。
他眯了眯眼睛,发现那色彩斑斓的商品是游泳圈。
游泳圈?
他猛地把脸转向尤天白:“你这个季节带我来游泳?”
尤天白直接笑出了声,然后回他:“我哪有那么好心?”
休马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再说十度左右的天气来游泳也算不上有多好心。
等走近了,休马才看清这个游泳池的全貌。整体看起来年代久远,大概是集体工业时代的遗留物,不过内部设施有翻新过的痕迹,看得出附近的居民还会偶尔光顾。
但今天显然不是开门营业的时间,没有工作人员,钥匙甚至握在尤天白的手里,在少爷充满疑惑和畏惧的注视下,他仿佛走进自己地盘一般泰然自若地开了大门。
接着,他转过身来,宣告此行的目的——
“今天来扫游泳池。”
休马知道,如果自己再继续质疑下去,那今天的质疑次数就未免有点太多了。他现在应该做到的是泰然自若地跟着尤天白一起走进游泳池,做个成熟的大人。
但是谁能做得到啊!
他直接问出了声:“有工资吗?”
“有,”尤天白倒是痛快,“和这几个月你的工资一起算。”
不过如此痛快换来了休马更大的疑问,步子跟着尤天白迈进了大厅,目光还在四处打量,他问尤天白:“你还承包这样的清扫业务?”
意料之外的,尤天白否认了:“不,我从来不干行业之外的事——扫泳池这是为了你。”
休马停下脚步,把疑问写在脸上。
今天的尤天白没卖关子,直接把问题根源说了出来:“为了让你提前适应工厂生活。”
虽然自昨晚看过拍卖信息后,少爷再也没提跟玻璃厂有关的事,不过就尤天白对他的了解,这事已经百分百在他心里扎下根了。
一旦明确少爷言出必行的尿性,尤天白就觉得后背发凉,他可不想在某个安静闲适的下午,忽然被少爷摇醒,然后被郑重宣布“我们去牡丹江吧”。
他决定先行一步!
管理层,别说是工厂的管理层,哪怕是养猪场都要讲学问。上至董事会,下至群众基层,东方讲究兵家法家,西方要说真理自我修正——总而言之都是学问,要真的想干,就至少得去了解。
以上是从游泳馆大厅转出来时,尤天白所说的内容,休马只顾两眼放空。现在他们来到五菱宏光前,车门打开,看到的景象让休马解除了第二个疑问。
即,为什么来的路上,后座会传来顿挫响。
后座上,水桶、拖布、清洁剂、水靴和长柄刷,工具一应俱全。
“我要是自己不会经营可以花钱雇人经营。”休马钻进车里,先把水桶卸下车,后半句和桶底碰撞的响声混在一起。
“如果你要是不知道钱往哪儿花呢?”尤天白靠在车门外,声音穿透铁皮。
休马的脑筋转得飞快,当场反驳:“那我就找人教我花!”
既然气势都上来了,姿势上也不能输,他想直起身子,结果脑袋直接撞上了车顶,震荡回响在车里,好久没能平息。
“脑袋挺好。”尤天白在车外默默评价,一语双关。
尽管拌嘴拌得飞起,少爷还是老老实实把车上的扫除工具全部卸了下来,两人一人一半扛进游泳馆时,屋外的天更阴沉了,老旧的建筑里仿若天黑。
少爷还年轻,伤好得快,绑带也不需要一直拴着了,穿上宽松点的衣服,连石膏的痕迹都不明显了。但尤天白知道,他的伤还有半个月才能好彻底。
打归打,闹归闹,尤天白还是会关心他让人操心的男朋友的。
“水桶可以给我拎着。”他伸了手。
少爷居然向着旁边躲,他回答:“我要从今天开始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