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是什么来着?
“他姓孙来着。”尤天白自言自语。
“记好了啊,这次可是你自己先告诉我名字的。”头发快剪完了,小妹退后几步欣赏着成品。尤天白抬起脸看镜子,他看起来终于像自己了。
小妹抖着手里的围布问:“还在市里吃顿饭再走吗?”
尤天白把外套披上肩膀,眯着眼睛看门外,回答她:“都行吧,反正不吃铁锅炖。”
但是有人肯定要吃铁锅炖了。
比起刚才的略有愧疚,尤天白忽然感觉到了豁然开朗,一想到风流倜傥的少爷在铁锅炖的店里拿出了优惠券,他就有种想开怀大笑的冲动。少爷会在乎优惠券吗?他不会,但是尤天白会,尤天白在乎他看到了优惠券之后的不痛快,只可惜看不到了。他一边对着空气傻乐,一边从怀里摸了支烟出来。毕竟不会再相见了,留点纪念品又怎么了?
等等,纪念品,尤天白猛地摸上自己内侧的口袋。
“忘拿什么了吗?”身后的理发小妹在问他。
“倒也不是。”尤天白默默把手从口袋里退了出来,“是多拿了什么。”
少爷两万块的刀还在他这里。他忽然没有心情在尚志多转一天了。
此时此刻,九十公里外的五常市里,少爷的确正在盯着优惠券看,但他不在铁锅炖的店里,而且还在隔着一层红光看——是足疗店的红光。
暧昧的光线里,一个身穿米黄色套装的女人凑近了,她压低嗓音:“客人,您要的技师都来了。”
休马抬了眼睛,靠近足浴床的过道里,红红绿绿一排人。
他把优惠券收起来,向着女人点点头,颇为客气地说:“谢谢您。”
女人的笑容意味深长,她微微鞠躬后退到了门口。门关上,休马的脸转向门廊,对着一竖排的高跟鞋和低领装,缓缓站起身来。
作者有话说:
休马你小子在干什么?
第13章 一起玩?
下午四点,气氛旖旎的风月场所里,整齐划一的丝袜丛林中,少爷从容自若地站起身来,一巴掌拍亮了墙上的电灯开光:
“你们谁选的这灯光啊?”
当然表情没有动作这么从容,休马又眯了好一会儿眼睛,才揉着眉心掏出手机。
“这房间里有投影仪吗?”
几个女人的职业笑容开始土崩瓦解,互相左右看着,都在奇怪这位大款少爷的想法。
大款插着口袋走到沙发后,偏头从缝隙里拉出一个插头。
“啊,找到了。”
电源接通,机器打开,休马跌回沙发上,手里托着手机向着投影屏一指。
“这人,你们见过没——或者说服务过没?”
暗花墙壁的大屏幕上,打出了张白底一寸照,大到占满整面墙的尤天白正在照片上笑得开怀。
说到这张照片的由来,还真要感谢休马自己在路上留了一手。
松花江捞车事件过后,他被尤天白关在了面包车里,那人在公安局里笔录,他在车里被暖风吹,吹到手腕发痒。休马心不在焉地摩擦着痒处,向着车后座看去,这好像是他第一次认真看这人的车。
没有刻板印象里司机必备的佛像佛牌玉佩三件套,也没有散不尽的烟油味,车后座东西是多了点,但没积灰,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是蛮干净的,至少比休马自己的房间干净。
冰天雪地里很空旷,休马的胆子又大了些,他侧过身子向着主驾驶凑,闻到了尤天白特有的味道——也不是他想记住的,只是尤天白每次都没远没近地贴上来,还怪好闻的。
休马皱皱鼻子,看到了尤天白扔在储物盒里的驾驶证。
人总是这个样的,本人站在那儿,不一定有兴趣,但跟本人有关的东西在时,没有人会不好奇。休马靠在椅背上,翻开了黑色封皮的小册子。
驾驶证里灿烂的笑脸亮出来,休马差点直接笑仰过去,照片上的尤天白无忧无虑、满面春光,一边的领子还有点歪。
这他妈根本就不是把自己整进局子里的奸商老板。
休马从口袋里抽出了手机,当机立断拍了五张,不同角度的都有,他满意地把手机收起来,心想无意中为自己争取了个把柄——却没想到这把柄会在这种时候用上。
在他上车,被踢,再上车,再被踢的第二天。
一群丝袜高跟鞋向着屏幕瞅,人群中议论纷纷,半分钟后,队伍左边有个声音问:“这人是谁啊?”
休马抬眼睛瞄了一下,继续低头看手机,回答提问的短头发女人:
“一个倒霉司机。”
“找他干啥啊?”队伍中间有人问。
“他欠我人情。”这次休马没抬眼睛。
“还挺帅的。”
休马沉默半晌,慢慢抬了脸,没找到说话的是谁。
“既然找司机,为什么不去客运站找啊?”又是左边的短头发。
沙发上的大款把手机收起来,撇嘴思索片刻,抬眼睛回答:
“已经找过了。”
六小时之前,上午十点,休马站在舒兰往北的中巴车站边,边境小城没有什么交通管制,黑车出租车非法营运车,车车俱全,在这样一群虎视眈眈的中年彪悍东北男人之间串行,或许需要一种原始丛林一般的生存勇气。
好在休马从来不缺乏勇气。
艳阳高照,天气像他第一次给了尤天白一拳那天一样好。他对着五大三粗的非法营运车司机举起了手机,获得了几种可供参考的答案。
“这人欠你钱了吗?”个子高的司机问。
“也可能是你欠他钱了吧?”旁边肚子大的接话。
休马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疼了,他对原始丛林的生存法则还不是很熟悉。
为什么不能是情债呢?他这么想着,但没说出来,如果说出来就太像是尤天白了,光是想到这一点,他就有种飞起来随机抢走一辆车对尤天白进行公路追逐的冲动。
早知道就应该把奸商老板那辆踹了,彻底踹烂!但他又不想真把自己的车赔了。
“你们都没见过这人吗?”休马按着眼眶,勉强自己跟这几位原始老哥继续对话。
这时,一直坐在旁边没发话的蓝马甲忽然吱声了:
“如果要找男人,最好去问女人。”
江湖水深,这确实是句过来人的道理,可这里是舒兰站外的江湖,耳边只有男人们的吆喝声。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休马把手机收回口袋,不是不想找了,是舒兰实在太冷了。
“所以我应该去哪里找女人?”
他觉得这问题很正常,很有好学精神,但问话说出口以后,江湖里回荡起了笑声。
“小伙儿啊,”蓝马甲站了起来,此时他身子底下坐的不再是面包车的底座,而是堂口的太师椅,“你也要成长为男人了。”
说罢,他在休马手里塞上了一把卡片,庄重而严肃,休马低头看,脸色马上就凝重了起来。
他做了五个小时的心理准备,才站到了客运站外的足疗一条街上,接下来的流程就全部一模一样了。
进店,点所有人,开灯,放照片,关灯,结账,下一家,再从头开始。
现在这家店是整条街上倒数第二家了,最后一家听着声音,像是店里打架了,碎玻璃,碎酒瓶,一时半会儿估计是进不去人了。所以,如果他从这家店出去时还没能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的话,今天就可以算作是一无所获了。
一无所获。休马缩进沙发垫子里,舌尖咂摸着这个词。
就像他自己曾经对尤天白放的大话,他是个喜欢争的人,争不过甚至可以抢,如果抢到最后还是一无所获,他会不爽,是会真的不爽。他仰头看天花板上的墙皮,狠狠呼出一口气。
等等,应该也不能说是一无所获,因为第二天客运站附近的所有人都会知道,按摩城有个从头点到尾的傻大款——还是长得很帅的那种,当然后半句是休马自己加的。
而且从头点到尾只为了给人看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