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仙儿(2)

2025-09-04 评论
不得不和仇家一起一趟车六十天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尤天白现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两年前一趟“劫车”之缘后,开成人情趣用品店的尤老板再次遇到了当年劫车的黄毛小子,结果没想到对面居然是个殡葬龙头家族的少爷。

  “少爷怎么看上情趣品店了,想一起卖药?”

  “给家里人冲晦气罢了。”

  丢下一句解释,休马钻进了面包车的副驾驶,死对头之旅就此开始。

  冰天雪地被扔到高速公路休息站,天寒地冻被塞进传说闹鬼的招待所,这些休马都忍了,直到两人在湖面上遇到中巴受困的秧歌大妈队,他被尤天白抡着锁链咔哒一声锁在了车门上。

  大展拳脚施以援手,被阿姨们转圈夸完后,尤天白蹲下身子,手指支起休马的下巴:

  “想从这条路上回去,你最好全身上下都听我的。”

  居高临下,盛气凌人。

  但话音刚落,两人脚下的冰面就是一声脆响。

  ——

  -互攻

  -尤天白×休马,油腔滑调保健品店老板与嚣张跋扈殡葬世家少爷

  -年龄差八岁,1v1,he

  内容标签:互攻、强强、公路文、相爱相杀

 

 

第1章 睡过

  正月十五那天,长春又下了场雪,屠老七站在冰面上,看着湖对岸的小村子,村子里的烟囱在冒烟,这家肯定是在煮汤圆。

  他咽了咽艰涩的口水,他叔正在凿冰。

  “叔,干完这一笔,咱们能不能回老家不干了?”

  屠老五像是没听到侄子的问话,只顾把冰面凿得震天响。

  老七握着手里的铁锹,又问:

  “叔,我们这么干,凡叔能不能怪我们?”

  凿冰的人终于抬了头,老五抹了把通红的脸,开口就是埋怨:

  “你光站着干什么!赶紧帮着我铲,等会儿有人过来了怎么办?”

  老七吓了个哆嗦,赶忙低头往外送冰碴,老五这会儿倒是停手了,回头向身后望,几米开外的冰上停了辆面包车,老凡头在副驾上坐着,脸没朝向这边。

  “你凡叔平时不说话,其实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出了这事谁也不愿意,他不会怨咱们的。”

  冰面比地上冷,老五说话的声音像是冰疙瘩掉进了水里,围巾上的哈气不至于冻上,只是湿答答地往他嘴上捂,老七埋着头铲冰,有一下没一下地吸鼻子。屠老五把围巾在脸上围了两圈,又向肩膀后一甩,侄子忽然又抬了头。

  “叔,我刚说的干完这一笔不干了,这是真话,我真不想干了,我想回家去娶方慧。”

  老五的脸被围巾蒙了个严实,只剩两只发红的眼睛在外面,他上下扫了侄子一眼,随着铲冰的声音重重叹气。

  他总这样,一块儿在长春打了十年工,老七永远都读不明白他叔在想什么。

  虎口被震得发麻,铁锹在他手里转了又转,最后他还是选择给当叔的一个台阶下。

  “我知道你总不想听我说话,叔,你要实在不想听,我就唱首歌吧。”

  这次老五压根儿就没停下,一副他侄子不存在的样子,脚底的冰面铲了差不多一尺深了,水的影子都没看到。老七猛吸了一口气,抡圆胳膊向外铲冰,嗓门一开就唱起了歌:

  “谁家的,爷们儿啊,藏进下午碗架柜儿啊,你红啦,我绿儿啊,还骂我没出息儿啊——”

  感情充沛,但没一个字在调上,声音随着他挥铲子的动作断断续续。

  唱了几句,老七唱来了劲,铲子向着冰里一插,嘴里喷出的白汽和远处的烟囱交相辉映。

  “我活着是你的人儿啊,死了是你的鬼儿啊,你想咋地儿就啊咋地儿啊——”

  “你他妈有完没完!”老五怒吼一声,手里的冰锥飞出去好几米,在冰面上打了四五个旋。

  老七顿住了,白汽像是锅炉断了柴火,戛然而止。

  “叔你什么意思啊,我凡叔都要自己一个人上底下去住着了,我就不能给他唱两句送行吗?”

  “你唱的这是送行吗?我看你是要把我俩一起送进去!”

  老五一把扯下了蒙着脸的围巾,肘子色的脸上怒目圆睁。

  老七躲着他的视线,嘟囔着用铁锹拨弄坑里的碎冰,小声顶了一嘴:“我就知道你和厂长是一伙的。”

  冰面上的北风在刮,老五眯上眼睛侧过脑袋,问他:“你说什么?”

  “我说你跟厂长是一伙的!”

  喊完这一句老七就卸了劲,叔侄对着,两人嘴里的白烟此消彼长,老五回头望了一眼被自己扔出去的冰锥,接着猛地低下脑袋,开始脱脚上的棉鞋。

  “我他妈叫你唱,叫你唱,你接着唱啊!”

  棉鞋砸到了老七的后背上,打得他一趔趄,老五在他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追,蹦着去脱另一只脚上的鞋。

  “我他妈——”

  第二只鞋还没脱下来,老五的身子后头就响了一声,这动静是在冰上走的人最怕的——清脆悦耳,如同清泉流水——是冰面碎裂的响声。

  这一响俩人都停了,老五先回了头,他向脚下看,裂的不是他们脚底下那块,他又抬起脸,也不是刚才凿的地方,再往远处瞅,面包车的车头向下沉了一尺,车轮边是潋滟的水光。

  车里的人依然在向着另一边望,叔侄俩的大呼小叫都不能让他为之所动。

  一声短暂而干脆的水响,车头彻底没入了冰面下,老五木然地摘了头上的雷锋帽,脑袋上是被焐出来的热乎气,身后那该死的混小子砸吧了两下嘴。

  “凡叔,你怎么自己先走了?”

  ——

  四十公里外的长春市中心,尤天白坐在一辆同样是银灰色的面包车里,车外是别墅区的白砖墙,一个穿着风衣的保安站在保安亭里,目不斜视,一丝不苟。

  尤天白把车窗开低了些,向外弹烟灰。

  车已经在门口停了四十分钟了,没进去门,等的人也没出来,将近一个钟头的时间里,只有门口的保安和他做伴,荒度寂寥时光。

  确切来说不是做伴,是尤天白单方面搭话,小保安从始至终没开过口,即使面包车里的男人向外弹了十五六次烟灰。

  想到这儿,他又弹了第十七次,顺便把烟屁股也扔了出去,视线回到车里,再次拨通手机屏幕上的号码。

  号码主人的事,要从两年前说起。

  二零一七年,二十七岁的尤天白因为一些说出来丢脸的个人原因,从北京回了长春,这是他当了三年兵的地方,和北京比起来,有种原始的安心感,他用在北京开大众浴池赚的钱租了一个铺子,买了辆二手面包车,干起了不完全的老本行。

  老本行指还是民生行业,不完全是因为稍微转了业,具体点说,从澡堂子转向了销售,再具体点,卖成人保健品。

  店外白雪皑皑,店内霓虹闪烁,作为殡葬一条街上唯一一家24小时营业的成人用品大全,他的生意实在没什么红火可言。不过好在店开在技校后身,一些半夜光临的顾客也算照顾了店面,只是顾客不一定是成人。

  不过尤天白不在乎这些,他乐在其中,即便每年开春前都要跑到黑龙江边上去进货,他也哼着歌乐此不疲。

  但今年情况有变,全都是因为正月里在连着下雪,下雪意味着道路结冰,意味着车胎报废,意味着在休息站边小饭馆吃饺子的美好时光,通通化为了在车屁股后推点不着火的五菱宏光。

  这可不行,尤天白打开了常年没有新帖的同城论坛,发布了一条没有技术性和吸引力的“招学徒”,不抱希望了一个星期,终于在两天前,他收到了一条简短的私信报名。

  报名人留了手机号和地址,号码主人就是他现在正找的,地址就是他现在正停的。

  所以为什么住在别墅区的人会当性保健品店的学徒?

  尤天白又叼起了一支烟,听筒那边还是没人接听,他选择把头探出去,重新看向陪他一起蹲了一个小时的小保安。

  “能不能进门”,“能不能叫人”又或者“能不能关了电让我自己爬墙”,这些话尤天白都问过了,在他思索自己的北京口音是不是在东北显得太过生分的时候,一个更合理的问话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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