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仙儿(38)

2025-09-04 评论

  “我们是来找你了解之前的会计的事情的。”

  孙久已经调整好了神态,摆正领带,但是这句话还是让他愣了一愣:“什么会计?”

  “在你们厂里待过一年半的会计,她被村里人报失踪了。”严书记靠着门向后推,警察迈进了办公室里,“她叫方慧。”

  窗边的屠老七猛地抬头,头顶的日光灯闪了一闪。

  ——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小娟站在煤气炉边,双手扯着身前的围裙,脸上满是打抱不平的神色,和砂锅里呼呼冒着的蒸汽交相辉映。

  “这话真的很严重吗?”

  尤天白同样站在炉子边,挠着脑袋,退后躲开喷出来的蒸汽。

  十分钟前,他从车上回了房里,五分钟前,他把和少爷吵了一架这件事省略之后告诉了小娟,大概意思在于他表达了少爷的生活很幸福而少爷不知为何摔门而去,这一切皆是源于三十分钟面对休马时的几句心直口快,换来了刚才还柔声细语的小姑娘揭锅盖而起。

  不知为何,他都退了好几步了,砂锅的蒸汽还在不依不饶地往他脸上喷,尤天白不得不侧开脑袋指着锅,问:

  “这锅不会爆炸吧?”

  小娟没管他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提问,关小了火,对着砂锅上的蒸汽开口:

  “刚来城里的时候,小方姐就跟我说,别评判别人的处境,别计较别人快乐与否,尤其是雇主家里。”

  尤天白挠着脑袋的手还没下来,又反过来指了指自己:“你说我吗?明明是我雇了他。”

  幸亏没把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尤天白现在自己都有点心虚。面对着泛白的鱼汤,小娟的话还没说完。

  “小方姐说得对,以自己的快乐去评判别人,都是坏人才会干的事情——”

  对对对,坏人坏人,尤天白承认了自己的坏人坏事,退到了厨房门口。

  “你等下要去找他吗?”关于小方的事她总算是说完了,小娟恢复了平时细声细语的神色,问尤天白。

  “这不是——”尤天白整理了下自己的措辞,“回屋看看能给他带点啥嘛。”

  小娟一手举着汤勺,一脸茫然地关上了燃气炉:“可这是他家。”

  尤天白点头承认:“你说得对。”

  烟气总算不跟着他跑了,他回身环视着屋内,刚刚休马在,他没好意思多看,现在他才看到客厅的侧面有面大镜子,站在厨房回头望,正好能看到自己,这让客厅看起来宽敞了不少,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就好像这是他什么时候来过的熟人家里,在很久以前,在很小的时候。

  在他出神的盯着镜子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侧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动,尤天白手撑着玻璃门框,偏了下巴向屋里看,直接对上了一张笑吟吟的女人脸。

  鸡皮疙瘩瞬间从后脑勺掉到了脚后跟,凉意一阵接着一阵,尤天白呼气吸气再呼气调整了三轮,终于努力着张嘴说话:

  “您好。”

  休马的母亲正坐在轮椅上,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到了他旁边,脸上带着恬淡的笑意,已经没了休马一进门时的狰狞,甚至有一丝少女般的美好。

  但不得不说,这表情出现在她脸上,真是比青面獠牙还让人不寒而栗。

  “你认识休马吗?”女人说话了,音调清亮了不少,“他是我儿子,他跑了,你见到他记得叫他回来。”

  作者有话说:

  关于逃跑的少爷,尤老板已经心生一计了

 

 

第28章 抢衣服

  小时候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来着?

  休马不太记得了,好像一开始挺快乐的,他的记忆最早在小学,那时候琴花还会来接他放学,路过推着泡沫箱卖冰淇淋的小贩时,她还会买上五毛钱的,裹上面巾纸,把薄得发脆的塑料杯递到儿子手里,然后转头看街对面下班的工人。

  那时候鲜牛奶贵,冰淇淋都是掺水的调味剂,尝起来有点像冰箱里的冰刨碎了,但后来再也吃不到了,真可惜。

  吃不到的原因不只是小贩被城管赶了,而且母亲也变了,休马下课经过路口那家没有门票的棋牌室时,会听到老板娘的骂。

  骂琴花,骂那个穿着风衣花裙去棋牌室的女人,骂她骚浪贱,其实只是她没带钱,她也没处带钱去了,因为她办公的厂子倒闭了。

  有次她带着休马去了,进门之前先把儿子推了进去。

  “我儿子今天在,给我留点面子,下周肯定还。”

  那女人骂骂咧咧去屋子里倒水了,休马在门口的旧转椅上写作业,琴花不见了踪影。一周之后她如法炮制,但老板娘不买账了,玻璃砸了,板砖扔了,警察来了,休马又回去上学了。

  后来呢?他要去上高中了,那个暑假没看到他妈的踪影,有天她回来了,胳膊打着绷带,脸浮肿了好几圈,见到儿子就开骂:

  “上什么学?你还上什么学!跟我回乡下给你姥姥帮忙去!”

  休马没见过母亲的母亲,甚至从来没听她提起过,所以这下他挺开心,想着可以见家人了,结果根本没等来下一句话。

  琴花应该是想给自己做点什么,炉灶被油糊住了,她点了几次才点着,鸡蛋从冰箱里摸出来,骨碌一下摔在了地上,她蹲下开始哭,哭完又躺在床上拉着休马。

  “我命苦啊,我命苦,我怎么生你这么个孽种,别人的孩子,别人的孩子……”

  她抽抽搭搭看天花板,含着泪时,她看起来像年轻时的样子。然后她又走了。

  休马收拾好衣服,准备坐着中巴车去乡下的工厂,他从邻居嘴里打听到琴花是从这里来的,他姥姥肯定也在那里,他可以去找个地方住——十五岁就可以进厂做小工了。

  结果车刚下到田间的土路就被人给拦了,上来的男人个子很高,拨开站在过道里的鸡鸭鹅狗,一把就把休马拎了起来。休马撕打他拽着自己校服领子的手,大喊着问他是谁。

  “我是谁?”男人的声音不比他小,“我是你爹!”

  男人后面跟着的是他的司机,中巴外是他的奔驰,休马坐着从来没坐过的真皮座椅,去长春上高中了。

  如果那时候没回长春,也没进厂里,他应该会在这里上高中。休马坐在高中门口的门市房前,明明还没到放学时间,却有学生在外面溜达,一小时里,路过的十个穿校服的里至少有八个在看他。

  一定是自己长得太吓人了。

  想到这里,休马又把帽衫的抽绳收紧了些。

  起风了,他感觉到自己身边停了个人。

  “你知道你坐在这里特别显眼吗?”尤天白问,身后炸串店的炸锅还在滋滋作响,他特意放大了点声音。

  休马没说话,尤天白提了提裤腿,在他旁边坐下了。

  “要是你也一起坐下我们会更显眼,”休马别开视线不看他,又补充一句,“也更奇怪。”

  果不其然,来买炸串的女孩在盯着这边看,无一例外,都在看休马。尤天白一巴掌拍上了休马的胳膊。

  “你看,都在瞅你呢。”

  休马胳膊一拐,把这倒霉老板的手拐到了一边,尤天白倒也没在乎他的反应,抬手向着女学生打招呼:

  “哎!要他微信不?”

  一阵大风吹过的沉默之后,炸串店的老板开骂了:“整什么玩意呢?我客人都被你吓跑了!”

  寂寥无人的街上,只剩台阶上一左一右两个男人,右边的沉默中略显无辜,左边的尤其像流氓。

  身后的油锅又起了烟,像流氓的那位清清嗓子,休马脸上没那么僵了,他向右转脑袋。

  “你怎么找到我的?”

  看他主动说话了,尤天白乐滋滋的,手插进口袋看他:“怎么?只准你向别人打听我不许我打听你?”

  换来一阵无语后,尤天白终于正经了。

  “松原就这么小,沿着路边走走就找到你了。”

  休马依旧是默不作声,他抽抽鼻子,金色头发从帽衫的缝隙里挤了出来,在脑门上翘着,像极了秋天墙根倔强生长着的狗尾巴草,他本人也像极了和家里人闹别扭后逃课出走的在校学生,还是贼好看的那种,怪不得路人都往这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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