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怎么敢上我的车?”
休马张张嘴,他真不知道该怎么顶回去。
那人又歪歪脑袋,像是在思索:
“而且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又是怎么记住我的?”
白。
休马觉得他很白,不只是肤色,只是整个人给人一种白色的感觉,即使他找遍全身都没有一件白衣服,但这白又不单单是干净,更像是从他语气里就能听得到的,目空一切的白色。
路上空旷无人,座驾底下却猛地来了一脚刹车,一阵刹车簧片响后,休马的鼻子离副驾驶前的玻璃近了好几寸。
面包车刹在了辅路边的紧急通道里,一半在路上,另一半在辅路下的雪地里,那人就这么盯着休马,弹开身侧的安全带卡扣。
“我叫尤天白。”
休马还没从忽然刹车的震惊中缓过来,慢慢转过脸:
“你停车干什么?”
这路这雪这荒野,让他想到一些诸如“曝尸荒野”的字眼。
尤天白把手拍上中控台:
“抽烟啊,你不是问我能不能不在车里抽吗?”
他把烟盒揣进口袋,车门打开,北风穿过缝隙钻了进来。
“啊,还有一件事,”尤天白已经站在了车门外的雪地上,弯腰看他,“知道你和两年前相比,唯一没变的一点是什么吗?”
接着,尤天白向两边扯平了嘴角,看起来像是笑,但是他的眼睛在眯着。
“蠢。”
留下响亮的一个字,他又响亮地关上了车门。
作者有话说:
留下一些两人的信息:
尤天白(ENTJ),处女座,身高181,但总是站不直
休马(ESTP),天秤座,身高185,头小脸小非常显个子
第4章 “高潮。”
刚才是不是太过分了?
尤天白吸了口烟,他下车两分钟了,烟的一大半是北风帮他抽下去的。站在雪地里,总觉得烟的薄荷味比平时变重了,盖过了焦油味,成了冰天雪地里的主调。
但是尤天白只中意焦油味。
他又猛抽了一口,把剩下的烟头丢在脚下,脚底的庄稼地上还有残留的秸秆,他盯着烟头在雪地上烫出来的黑点,忽然想到了车里那小子。
几秒钟后,他用鞋尖顶起泥地上的残雪,烟头被盖住,他转身回了车里。
小少爷没主动说什么,甚至都没往这边看,为了避免自己主动说话,尤天白也没去看他。关车门,拉安全带,放手刹,开火油门一鼓作气。
天气晴朗,路途平坦,唯一的问题就是,好像现在有点太过于安静了。
尤天白是个喜欢主动搭话的人,但要分对象,休马这种人,只要有了话题就会一直说个不停,不是热情地说,而是痛快地说,但痛快的人仅限他自己,当然舞台上仅仅有他表演还不够,他还要拉舞台下的人一起为他捧场,而现在舞台下只有一位观众,就是手握方向盘的可怜司机,可怜的尤天白。
离最近的休息站还有十公里,尤天白重重叹了口气,他心里的无名火就像是被大太阳晒着的引擎盖,一路攀升。
至于吗,至于吗?他抬了抬帽檐,让太阳晒出来的焦躁飞出去。
心理活动结束,车里还是安静。
听评书?不行,上回听到了王婆计啜西门庆,再打开是什么都不一定。
听广播?不行,他不想和这小子找任何一点共同话题,哪怕是音乐品味。
片刻之后,尤天白整理了一下僵硬的脸颊,可就在他吐出第一个音节时,余光看到小少爷的脸也转了过来。
两人同时住了嘴,就像被从灶台上挪走的开水壶,只剩看不见的白汽在冒。
“你先说吧。”尤天白松了口,视线往左边转。
算是认输,也算是给小孩个机会,看看他嘴里面还能吐出什么花来。
“我想说,”他往这边侧了脑袋,“你怎么净挑小路走啊?”
果然就不该给他这个机会。
“这不是小路。”脸上的肌肉又紧绷了起来,尤天白想扯一个平静的微笑,“这是最短的路。”
休马的回话马上就来了:
“那不就是小路吗?一路上没有收费站也没有休息站,遇见个劫匪也不奇怪吧?”
劫匪?尤天白笑容里的平静没了,他开始试图压抑一下自己语气里的嘲讽。
“我说,”他的食指在方向盘上敲着,“你以为我们这一趟是要去干什么的?”
少爷从上车开始就窝在他的石墨色羽绒服里,从后视镜里看他的脸,真像是坐在纱帘里旁观别人的太子爷,尤天白也扬起了下巴,等他发言。
“你在论坛里写的是参观生产、学习观摩和实操体验,现在来看,应该肯定不是制药设备吧?”
让他气恼的是,小少爷记得还挺对,和他在告示里写得几乎一字不差。
所以他选择实话实说。
“很好,聪明,那由我给你说明下吧。”他没再去看休马的脸,“参观生产是指去保健品批发店,学习观摩是指问问老板哪些买的人多,至于最后一点,你光念出来都明白了吧?”
他重新盯上那双浅色的眼睛,略带笑意地放慢语速:“实操,体验,必要的时候亲自体验产品,你能听懂的,是吧?”
休马的动作没变,话也没说,只是眼睛在静默无声中放大了。
不是惊喜,是惊吓的那种。
尤天白承认自己开了个很粗俗的玩笑,如果现在没人看着,他能咧着嘴笑上一分钟,他闭着嘴,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了两次。
“那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第三次上扬被休马的问话打断了,他向右瞥了一眼,少爷的脸上倒是挺清白的,没什么被被指摘的窘迫。
“你选择做这一行是为了什么?我不要喜欢做之类的借口,我不信你生计所迫,所以你为什么做这些?”
这就是为什么尤天白知道自己没法和这人好好相处,他们认识两年,相处两小时,但他已经提前预见到未来的每分每秒都是如此的相处模式,不会再有改变。
一声叹气后,尤天白反问他:
“你有什么理想的工作吗?”
“很多。”路边的积雪在反光,少爷的金发被照亮了,“我会慢慢实现的。”
这是实话,这是休马的人生信条,二十岁之前可能偏差了些,但二十岁以后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如果有什么想要的就去争,争不到,那就拼命去争,争到为止。
驾驶位上的人没有马上回话,帽檐下的尖下巴向上收,他在通过后视镜看自己。
“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是假的。钱会花出去,股票会赔本,做生意会被骗,爱人会跑,但是有一样东西绝对不会骗你。”他的眼睛在后视镜里看很亮,神采奕奕的,接着他字正腔圆地说出了两个字:
“高潮。”
休马的眉头随着尾音拧在了一起,把视线直接移到了他脸上。尤天白很喜欢看他这一副确实有在思考的表情。
“不要怀疑,我说的就是那个意思,除非你不行。”
少爷终于反应过味来了,在他发言之前,尤天白又迅速补充了一句:
“不过不行也没事,我本职就是做这个的,试试我卖的药吧。”
首尾呼应。
不过就在休马发作的前一秒钟,尤天白又是猛地一脚刹车,面包车原地刹在了路上。
“你他妈有病啊——大马路上就这么停?你想死我还想活呢!”
久违地又听到了他的怒骂,尤天白有点想乐,但现在不是逮着他一个人溜的时候。
尤天白向着休马身后扬了扬下巴:“你身后有人。”
有人?
先不说这是天寒地冻的吉林,而且还是远离城区的国道,他的眼睛在尤天白若无其事的脸上剜了下,转头看向刺眼的雪地。
车窗降下来,还真他妈有人。
国道对侧的背阴面,雪还没被路过的汽车压实,冻得板结的雪泥上,一个人正仰面躺在地上,裹着军大衣,戴着雷锋帽,看不清脸色,在他身前跪着的人和他同一副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