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河汉界对面的两个墨镜怪人窃窃私语的同时,店长已经携一众小弟进了门,门关上,北风呼啸。
“所以我们怎么跟他见上面?”休马问出了关键问题。
问得好,尤天白无可奉告,他松开搂着少爷脖子的手,两人分开了。
“进去演出。”尤天白斩钉截铁。
“我不干。”休马当场否决。
“怎么还不干了呢?”尤天白转过半个身子,手臂架上方向盘,隔着墨镜片也知道他在用表情骂人,“咱俩合作多少次了,我的业务水准你也是知道的,你只管上去舞蹈弄枪就是了。”
“舞刀弄枪结束了呢?”休马也把身子转过来,看着他,“别忘了除了让他们扔钢镚,你还得下去问人呢。”
大酒楼之内,宴会大厅上,红地毯铺着的舞台前,戴着墨镜身着盘龙纹的尤天白嬉皮笑脸地来到死胖子身旁,探身问道:“老板,跟你打听个事呗?”
结果就是两个人连墨镜带舞的刀弄的棍一起被从门里踢出来,和后门外的垃圾桶与泔水车一起。
“嗨呀,多大点事,你不就是怕次次表演武术被人认出来吗?”尤天白在主驾驶上胳膊一展,重新摆了个姿势,“我们换条门路。”
还是大酒楼之内,宴会大厅上,红地毯铺着的舞台前,两人从墨镜短衫改成了长褂,讲相声的场面桌后,尤天白扇子一展,振振有词:“各位看官你细听分说——”
结果还是两人连墨镜带扇子一起被从门里踢出来,再次与后门外的泔水车躺在一起。
“你就放弃表演这条路吧。”休马说,“试试我这种方法。”
尤天白墨镜下的嘴角昭示着不屑,他一抬下巴:“说说看。”
依然是大酒楼之内,宴会大厅上,红地毯铺着的舞台前只是些唱着些戏腔小调的普通戏班子,两人已经趁此机会从后窗户翻了进去,一路直达林胖子的办公室,门没上锁,两人轻而易举溜进门,而记录着有关方慧那笔钱款去向的文件,就在桌面正中间放着。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将胜利成果收入囊中之时,办公室的大门忽然敞开,门外是胖子一众小弟之中的某一位,小弟大喝一声:
“来者何人!”
第三次的结果还是同样的,两人一起被从门里踢出来,这次没墨镜是因为墨镜被人打掉了,没泔水车是因为泔水车都不忍心看,早就开走了。
孤独的佳木斯,孤独的垃圾堆,孤独的两个人。
当然以上三种情况都出现在少爷和他的倒霉老板的想象中,事实上两人还坐在五菱宏光里,连重要情报的边角料都没摸到。
尤天白默默转正身子,手指关节推了下镜框,给出下一步决定:
“我下去抽根烟。”
上午十点,这座东北的小城刚刚醒来,街边游逛着出来买早饭和小吃的居民,慢节奏催得尤天白也打了个哈欠,他站在离车门几步远的地方,从罩衫口袋里摸出了烟盒。
如果不需要潜进酒楼找情报,这的确会是个不错的早上。
慢节奏不仅催生了成年人散漫的生活,也造就了四六不懂的年轻人的游手好闲。烟没抽上两口,巷子后就传来了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除了脚步声还有滚轮声,还有一听就年纪不大的笑骂声,不转头都知道是一帮以为自己就是世界中心的年轻人。
就像自己年轻时候一样。
尤天白仰起脸来,向着佳木斯的蓝天吐了一口烟,在他重新叼住滤嘴的下一秒,一个年轻到可笑的声音从他背后响了起来:
“哥,给根烟抽呗。”
大概停了两三秒,尤天白才转过脸去看人,顺便用舌尖推出一个完整的烟圈,等这个颇为完美的烟云被脸前的年轻人挥散开,尤天白才弹弹烟杆,回答他:
“你自己身上明明有烟味,说借个火还可信点。”
他的回答并不好笑,肯定没有这小子本人好笑,但面前的人还是笑了,不仅自己笑,还转过头去用眼神示意着自己的同伴,进行着旁人没人能懂的交流。
尤天白的眉毛拧了起来,眯着眼睛去打量人——三个人,个子都不矮,看着家境都不错,年龄没超过高三,认知处在不知地也不知天,打头的小子手里夹了个滑板,稍微有点像两年前的休马,大概率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但和现在他车上的少爷相比仍然不是一个量级。
“这不是没抽过好的吗?”那小子笑够了,又换上了一副一看就是装出来的乖样子,“哥你这个一闻就是好的,没抽过。”
说完又是一阵咯咯咯的笑,如同出租车开在老隧道上一般,吵且不悦耳。
在高中生的观念里,选中找乐子的对象不需要理由,可能是因为尤天白站在路边,也可能是因为他穿得像是算命大仙,也可能他整个人就在光复路上格格不入,长得好看,尤天白对此深感抱歉。
等他们互相之间的笑已经持久到了尴尬的程度,尤天白把墨镜从鼻梁上推下来了一截,用意味深长的眼神将夹滑板的这位从头打量到脚,然后又把墨镜重新戴好,问:
“高中生?”
问实际情况就没意思了,几个人终于止住了笑。沉默代表他猜对了,尤天白会心一笑,手指夹着烟指他:“考上北航,我给你多买几条,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提到学习,那就比问实际情况更没趣了,滑板小子的笑当场就收了,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气场变了,尤天白把手里的烟扔到一边。
要打架吗?
但就在事情向着不可控发展前,身后的面包车门忽然开了,一条长腿迈了下来。
马丁靴,黑绸缎裤子,金色暗纹,砂金色头发,为什么同样一身打扮,出现在休马身上就这么的不一样?三个小鬼都闭了嘴,眼看着车里的人慢动作一般钻出车来,如同隐匿世间的武林高手,如同古典戏剧的机械降神。
长腿落地,少爷站直身子,直接冲着这边来了。
尤天白看他的模样已经看习惯了,但重点不在他的感受,而在地上这三个小子的感受,想必这样的初登场给人的震撼绝对够大,三个人自觉自动让出一条通往尤天白的通路,然而车上下来的人目标不在于此。
他停在了一开始先说话的滑板男孩身前,从他的脚看到脖子,最后看到眼睛。
滑板男孩和尤天白差不多身高,两人站在一起平起平坐,但从休马下车的那一刻起,他的个头便矮了半截,大概青少年这种物种,还是需要同类来治。
但少爷吐出来的话出乎意料:
“滑板不错。”
滑板小子也没想到他能用一句夸自己的话来开场,愣了半晌,矮下去的身高又直了回来。
“兄弟眼光不错,”他把夹在手里的板让了让,“也玩长板?”
“带技术的不会玩,”没想到少爷也相敬如宾地回了他一句,“看来你主要钻研的技术,专业。”
话音一落,全场安静,尤天白的难以置信隔着墨镜片也一览无余,但现在的重点不在他身上,后巷子里,面包车旁,俨然成为了专属于不学无术青年人的交流场。
当然少爷绝对不能算不学无术,但这些耍花枪的兴趣爱好在他身上一找一个准,尤天白怀里揣着的蝴蝶刀显然只是万分之一。
交流结束,打头的甚至主动提出把电话留给少爷。
“有机会一起出来喝酒玩!”
滑板小子喊出这句话的时候,尤天白又摸出了一根烟,低着头冷笑,想约少爷可没那么容易,首先得过了他老板这一关。
然而少爷不这么想,电话收好,手机锁屏,揣进口袋,接着他一声不响地望向尤天白,丝毫没有要跟他老板报备什么的意思。
尤天白看看他,又低头看了下他的胸口,不是为了耍流氓,而是因为他手机就放在那里。
“你就这么留着他电话了?”尤天白问。
“我很少主动删别人联系方式,”休马不声不响地沐浴在他老板吐出的烟里,“在你要求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