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两个字简直就是咬着牙出来的,尤天白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更浓郁了。
“所以,”但下一秒,尤天白又回到了苦情好男人的角色里,“你们可以打死我,也可以开走我的车,但我只求放我外甥一条生路,我此行是想带他去西藏,带他去布达拉宫上。”
老七夸张地抽泣了一声,去拉叔叔的胳膊:“叔,我们放过他吧!”
枪还端在手里,老五的眼睛紧盯着尤天白,他问:“你们去西藏干什么?”
尤天白深吸了一口气,右手在鼻尖抹了抹,然后拍上休马的肩膀:“去求神仙,让他做个有人爱的幸福的孩子。”
空地上安静无比,阳光越过云层洒向雪原,几人仿佛置身布达拉宫之上,沐浴着藏地的佛光。
除了休马在躲他亲爱的“舅舅”亲切地伸过来的手。
“你们走吧。”老七的枪彻底放下了,他向着前方摆摆脑袋,路的尽头白雪皑皑。
做“舅舅”的总算在外甥身上擦干净了手,他沉默着点点头,感激的目光向车下二人投去,接着关窗上锁一条龙,油门直接踩到了底,卷起的碎雪把地上的老七呛得直咳嗽。
正午了,雪地上也没那么冷了,老五先转了脑袋,他把枪的底座收回到布套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向着公路下走去。老七还在擤着鼻涕,转身一看另一个人没了,他匆忙扶住了帽子,跟着向下跑去。
“叔,叔!等我一下!”他跟着跑了一段,才追上了老五的步子,“我们不在这儿拦车了?”
“换个地方,这儿跟神仙犯冲。”
当叔的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当侄子的有点犹豫。
“但是,叔啊,刚才开车那个看着年纪也不太大,他怎么能当黄毛的舅舅呢?”
问话一出,前面的人步子慢了。
“而且黄毛的妈,年纪应该跟开车的差不少吧?”老七还在后面若有所思,“他会爱上年纪差那么多的女人,也是挺稀奇的。”
老五停了步子,把滑落下来的背带向肩上甩了甩。
“你懂什么。”他继续大步向前,“这叫忘年恋。”
寂静安稳的雪原上,老七还是没思索明白。
“不对啊,叔,他们走的路是往北的国道。”
看面前的人又停下了,老七的手指在鼻梁上揉搓着,问:“西藏,是在吉林北边吗?”
身后看不到老五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肩膀开始起伏,开始气喘如牛,接着他猛地把枪向地上摔去,嘴里大骂:“我顶你奶奶个——”
往北的国道上,面包车里,两人正在沉默无言。
表演结束,丑角下台,刚刚的一切不见了踪影,尤天白的眼睛还有点红,在棒球帽下不紧不慢地眨着,休马倒是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他抱在胸前的手指在敲着,眉头拧紧了。
“你跟我说说,”左边的人语气闲适地开了口,“你出来打工,身上为什么会带着这东西?”
尤天白的右手从口袋里撤出来,手里的东西白晃晃反着光,这是刚才从休马那里抢过来的蝴蝶刀,银色柄,镜面材质,这是个国内顶难买的牌子。
而且特别贵。
少爷不仅没回答他,连眼睛都没转,尤天白咬着下唇扯了扯嘴角,直接甩开了刀刃。清脆好听,玩过的人都懂,只有价格到位的刀才有这么干脆利落的响动。
他盯着刀刃上反射出来的亮光,轻轻笑了一声:“哟,你这把还开刃了。”
这下休马果然回了头,他越过刀,直接去盯尤天白的脸。
“我这把很贵的。”
“我知道。”尤天白单手扶着方向盘,漫不经心地把挥开的刀刃抛起来又接在手里,准确无误地拎住了安全柄,刀刃向里转,乖顺地合拢在他手里。
他心满意足地看着少爷脸上的不屑变为了难以掩饰的惊讶,轻描淡写地回答:“我像你一样年轻不懂事的时候,也喜欢玩这个。”
然后他举着刀柄问休马:“所以你当时是打算用这个去对付拿着枪的人吗?”
“那也比你强吧!”休马吼了一嗓子,吸着气甩走额前的头发,“你明明能在他们吵架时直接开车跑的,但你非要演那一出戏。”
尤天白慢慢垂下了手臂,脸上的笑意没了,他问:
“你是让我在他们手里还端着枪的时候,直接踩油门吗?”
“不然呢,”休马抱着手臂反问,“等他们动手了你再跑吗?”
尤天白第三次在这条国道上踩了刹车,但这次氛围很不一样,两个人都绷着没转头。
半分钟后,左边人轻声问了一句:“其实你在害怕吧?”
休马没转脸,只是僵着吐了一口气,眼睛迅速眨了几次。
“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让你更害怕的事吧,”尤天白先回过了头,亮闪闪的眼睛看向他,“刚才车下的人拿的是真家伙,八一式,六百发每分钟,射程四百米,几乎不需要精准度,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枪无论放多少年都不会卡壳。”
他慢慢凑近休马的脸,一字一顿地继续:“如果你想选择和我同归于尽,那我下次可以直接踩油门逃跑,我们的尸体,一起跑。”
这不是休马第一次和他对视,但越过尤天白清澈的眼睛,休马能看到他灼烧着的白热火焰,和他眼神里真真切切的、实实在在的不在乎。
几秒钟后,白色的恶魔靠回了座位,泰然自若地开口:“你手机响了。”
这一刻休马才回想起来如何呼吸,他用力抽着鼻子,低下视线去看放在车窗侧面的屏幕,接着抓过了手机,贴在耳边。
与此同时,尤天白抖开了烟盒,叼出一支烟在嘴里,推开了车门。他选择下车去等,主要是因为看到了来电显示,他不想在刚吵完架就听他的亲情对话,他还想多讨厌这小子一会儿。
但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车窗还开着。所以他在路边站定时,清晰地听到了休马手里的手机听筒里冒出的第一句话:
“你终于被他从家里赶出来了?”
是粗砺的中年女人嗓音。
这次轮到尤天白不平静了,他缩着肩膀叼着烟,手里的打火机安静燃烧着。他在反复确认脑海里自己刚刚看到的来电显示。
妈妈。
作者有话说:
嗯嗯,尤天白真的很会演
——
一个星期后开始周万,祝我不要加班太久
第6章 我在跟你说话,你在看哪里
人们都说儿子会像妈妈,至少尤天白自己是如此。
小时候还在大院住的时候,每个人都会说他像妈妈,翘起的嘴角,漂亮的鼻梁,迎风就会泛红流泪的眼睛,还有高个子。这些形容词被人提起来时,语气都会温柔些,所以像妈妈是件好事,尤天白一直都这么认为。
所以这小子的妈妈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长春市中心的大宅院里,白砖红瓦的围墙中,住着十指不沾春水的阔太太,最重要的是她一定非常美——这是看休马的脸猜出来的,当然以上这些都是尤天白基于电视剧的合理想象,全部都和刚才听见的声音对不上号。
声音粗犷,尾音混浊,像是在菜市场里走过路过常听到的,或者是公交车上,总之不是在白砖红瓦里。
但休马却在极为平常地回应她:
“没这回事,你说什么呢?”
非常乖,非常不休马主义,像是寻常人家的好孩子。
“人家都跟我说了,你自己出去打工了,不给你钱了吧?我就说没这好事,没有我,他也不会要你这儿子。”
不仅声音在燥着,口音也浓重,对尤天白来说,东三省的口音都大差不差,他只对长春口音的记忆最深刻,像倒春寒时会下的雪,又沉又重。
烟点着了,他吸了一口,试图让北风灌进自己的耳朵,他不想听这一场让他忍不住皱眉的对话,特别是刚刚还缴了那小子两万块的刀。但此刻雪原上分外宁静,只有他脚下踩着碎雪的轻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