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仙儿(91)

2025-09-04 评论

  门被使了大力带上,走廊一声震响。

  猫眼之外,声控灯长明不熄,猫眼之内,地上人的腿被尤天白一脚踢进了门槛,正向上翘着,以一副清醒之人不可能有的姿态慢慢下落,脚尖挨到地后,还弹了一弹。

  接着无事发生。

  门外没有声响,门里也没有动静,直到猫眼里的亮点熄了,走廊的确没人,来者自己来的,现在问题也来了,他是谁?

  尤天白和休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放下了手里的洋酒瓶子,几千大洋保住了,它还是在它该在的地方发光发热吧。

  现在重点来到了地上的人这里,他稳稳当当正扣在地上,不偏不倚,可以说是面中足够扁平,不然也不能躺这么稳当。再看样貌,不出一米七的个头,一副东北随处可见的本地人打扮,除了脚上一双沾了泥巴的雨靴外,也没其他打扮引人注目。

  “这什么人——你在佳木斯到底招惹了多少人?”少爷终于放出了沉默半天之后的第一句问句,矛头直指对面站着的人,尤天白被他问得一愣。

  “这可不是我认识的人。”他两手一抬,撇清关系。

  这的确不是他认识的人,至少他认识的人里没有会到别人家门前躺着的。

  现在第二个问题来了,他是怎么进来的?

  尤天白向前凑一步,抬脚踢了踢那人的肩膀,人是纹丝不动,但是从手底下扒拉出来半截美工刀片,毫无疑问,门就是这么被打开的。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两人一齐看向陈旧到五金店买不到配件的门锁,又视线相碰。尤天白一抬肩膀:

  “二手房嘛,锁没来得及换。”

  但这都不是重点,因为还有第三个问题,他是活着的还是死着的。

  静谧的夜晚,暖黄的顶灯,尤天白轻轻吸了口气,来者所带的除了初春夜晚的尘土味,还有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像是打铁厂,也像是五金铺子,但紧接着他意识到,这根本不是属于金属的味道,这是血味。

  转眼间,扣在地上的人好像忽然动了下,接着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是红色的。

  血是休马先发现的,他的角度正对着地上人的脑袋。地板是浅色的,血是深红的,爬出来的样子像极了什么动物。休马当场蹲下了身子,这是本能反应,人和血联系在一起,任何人都想凑近看看这物体到底是怎么了。

  但他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别动。”

  尤天白手势示意着他后退,抢先按在地上那人的后背上,接着手指摸向他的脖颈,然后抬起眼睛望向休马。

  休马读不出他眼神里的意思,气氛凝重到落下来的尘土都凝固了,尤天白少有的严肃,他给出了他的结论:

  “这是屠老七,还活着。”

  十点半,佳木斯附属第一医院。尤天白在急诊区的男厕所里,打开了拖布池上的水龙头。

  赶到医院十分钟,送进诊室十分钟,但抬上床的过程花了半小时,因为值班的医生刚刚把笔灯放进怀里,挺尸了一路的屠老七忽然一个猛子坐了起来,又哭又嚎又要下床。按着的人从尤天白加到休马再加到急诊室两个保安,最后又外加了一针镇静剂,才总算是保住了急诊室的设施。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老七在闹的时候砸坏了两个吊瓶支架外加一个护士手边的推车,而尤天白现在之所以站在拖布池边,也是因为这大闹急诊。

  血被冰冷的水带进池底,积成一摊浅浅的红色水洼,不知道是水太冷还是失血,尤天白竟然觉得有点困,他眯着眼睛看被冲洗得刷白的手指,伤口像一只没睁开的眼睛。

  但好在是不流血了。

  割破他的大概是被屠老七一摔稀烂的玻璃药瓶,伤口不深,大概不需要缝针。他低头向着池子里看看,池底的血和水锈完美融合,这就是他选择拖把池的理由——一方面是洗手台有个正在深夜呕吐的醉汉,另一方面,他也不想有人被这忽然出现在池底的血吓个好歹。

  少爷也是这么被他支走的。这小子大概现在还在护士那里拿药。

  尤天白调过脑袋,晕乎乎地向着洗手间外走,刚迈出门槛就和少爷撞了个正着。休马左手是纱布和棉签,右手应该是收款单,看起来跑得挺急,撞到人了都没想起来躲,只是在干喘气。

  “护士姐姐说让你去找她包扎,”休马边喘边说,“拿着这些,去找她。”

  指左右手的一堆东西,和他撞一块儿的时候,少爷当场就把两手举到了肩膀的平行线上,看来是怕耽误了尤天白的伤情治疗。

  “嘴还挺甜,这么快就认姐姐了。”受伤也不耽误尤天白呛人,他把伤口亮给休马看,“不严重,我当兵时受过的任何一次伤都比这个重。”

  显然这个安慰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少爷的脸上依旧阴晴不定。尤天白抬着受伤的右手,休马更好,两只手都举着,现在两人在走廊里,姿态很难不让人侧目。

  尤天白先打破了这一僵局:“到这边来吧。”

  他说的是走廊外的等候区。

  “伤口你帮我包扎就行,别去麻烦护士了。”

  话音落下,远处传来了一阵大呼小叫,刚才趴在洗手池吐的醉汉转移到了室内,在大厅之中口若悬河——物理意义上的口若悬河,刚刚跟休马答应过缝合伤口的护士姐姐正举着拖把飞奔而去,边跑边骂着什么,听不真切,只有醉汉的干呕声如雷贯耳。

  两人沉默不语,坐在一起,尤天白重新把他的伤口亮给了右边的人,休马用牙咬开了绷带包装,开始对付起了尤天白横在他面前的手。

  好的消息,少爷对于包扎伤口的学习速度很快,尤天白转着手腕欣赏,又尝试曲起手指,虽然算不上美观,但很结实,甚至有些行动受限。

  好了,现在个人安危问题解决完毕了,重点回到他们来医院的初衷上。

  “老七那边,怎么样了?”尤天白问。

  “睡着了,”少爷回答他,“医生说有轻度的脑震荡,伤口大,失血多,意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而且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很有可能失忆了。”

  这种需要基标准回答的事情还是得靠少爷,估计医生所说的话他记得一个字不差。

  在尤天白赞叹之时,休马又继续说:“医生还问要不要报警。”

  报警?

  “他脑袋上的伤口,”休马抬起还攥着碘伏瓶子的右手,指了下自己的脑瓜顶,“是枪托砸出来的。”

  伤口只有一个,下手稳准狠,多亏伤者自己用毛巾捂住止了血,也可能是皮糙肉厚成功保护住了体温——这些都是医生的原话。

  但在医生盯着诊断书的时候,休马成功地发现了一个盲点,他问:“没有失温症状吗?”

  意思是上次看到这人的时候他还在好几百公里之外,如果他真是夜以继日的徒步过来的,人体极限先不说,他那身上一层薄薄的羽绒夹克可挡不了什么。

  “体温正常,有失血带来的轻微下降。”医生回答完后,慢慢从电脑前抬起了头,“你们不认识吗?”

  如果休马实话实说的话,估计医生就要抢先报警把他们送进去了。所以在尤天白传授的演技加持下,医生终于关了诊断界面,转身查房去了,也可能深夜的急诊室里就是大风大浪,连这种程度的犯罪都算不了什么了。

  时间回到现在,尤天白依旧举着右手,看休马重新调整起了纱布的接口。

  “所以说,他一直在跟着我们是吗。”他转头望向走廊尽头,自言自语道。

  从长林村出来以后,或许他们压根儿就没离叔侄俩远去,佳木斯的农贸集市上,小区的黑暗楼道里,中央站前的海鲜大酒楼上,以及酒楼身后的五星大酒店间。屠家叔侄俩从来就没走过,他们在黑暗里,在阴影中,在从始至终没有被看到的地方。

  纱布调整好了,尤天白的手指终于能屈能伸了,他看着自己的手,继续感叹:“如果我们哪条路上能回头看一眼,说不定还能看到他们呢。”

  他的感叹结束,现在轮到休马感叹:“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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