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得出结论,总归席相煜是在邀请他见面。
他特意捯饬了一番去往豆屿咖啡馆,挑了一件咖绿色的套头圆领毛衣,突出修长的脖颈,毛线交织出菱形格纹,宽松的版型显得随性,前进帽斜扣脑袋上,没压住的短发蓬松顺滑,像是从油画里走出的美少年。
下午的豆屿咖啡有几桌坐着客人,席相煜身着制服在大厅走动,他先一步看到时栩,时栩正对着透明玻璃门微抬下颔,不放过任何一个照镜子的机会。
时栩的身后还有两个女生,他推开门让路,示意她们先进,然后转过头像在搜寻着什么,对上席相煜视线,笑着眨了下眼睛。
可惜他并不会wink,一只眼睛在狠狠用力,另一只眼睁不开眯成一条缝儿,嘴巴也随着眼睛动了,差点歪到了苹果肌上。
席相煜:“……”
看着就不太聪明。
“我来了。”
时栩走近,席相煜能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这次似乎是换了一种,香气淡淡的,柔软、轻盈。
他看时栩的这身行头有几分眼熟,想起秦英竹曾给他买过一件碳灰色的同款。
在席相煜的认知里,男人只要穿着得体、干净就行,不必太注重外貌。但优越的家庭背景决定了他吃穿用度的不普通,对各个奢侈品牌也有基本的了解。
观察之后,他怀疑时栩身上的这一件毛衣不是正品,编织工艺略有瑕疵,但版型比正版的流畅度更高。
席相煜又在盯他。
时栩放缓了呼吸,脸上的表情多了些许刻意,他扬起睫毛,不止一人说过他睫毛长而卷翘。睫毛颤动的时候如蝴蝶振翅,在下眼睑投射扇形的阴影,他怕席相煜没看清他有多漂亮,耐心地重演抬眸、垂眸的过程,很有心机地增加睫毛的存在感。
不知道时栩为什么站在原地开始做眼保健操,席相煜故意问:“你这件毛衣有点贵吧?”
“你挺识货。”
时栩说。
这是他找AAA义鸟高端奢品花几大百买的高仿。
他补充道,“不过对我来说,这个价格也还好。”
席相煜心中发笑,瞧不起时栩的虚荣和装蒜,不想和他多有牵扯:“等着,我去拿你的外套。”
他把时栩的外套连着防尘罩放在了员工换衣间的柜子里。
时栩自觉地跟在他身后,他走路跟猫儿似的很轻,在席相煜进了门,反手推门的刹那,迎面撞上了门板,发出“咚”的一声响。
席相煜诧异地回过头,见时栩捂住鼻子,眉头拧成一团。
“不是让你等我吗?”席相煜低头,“没流鼻血。”
时栩小心地摸自己的鼻梁,确认没有骨折损伤,松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儿埋怨:“我这么大一个人在你后面,你看不见吗?”
席相煜:“……”
他想,门上贴着四个黑色大字——闲人勿入,你不也没看见吗?
不过时栩的鼻尖被撞红了,大抵是疼的,看上去怪可怜。
席相煜理亏:“对不起。”
“我是一个大度的人。”时栩说,没和他计较什么,只不过当天回家后复盘总结,觉得自己没有发挥好,应该趁机撒娇使性的。
他旁观Jasper就蛮爱和他男朋友来这一套,被蚊子咬了个包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一个骂“蚊子坏坏”,一个说“宝贝吹吹”,蚊子成功成为他们play的一环。
他接过西装外套,简单检查了一下,回到大厅喝咖啡,他说想换个口味,让席相煜推荐。席相煜推荐了五十九块钱一杯的“绿洲沁夏”和六十三快钱一杯的“玛瑙白玉”。
都不合时栩心意。
他佯装纠结后给出选择:“我今天有点儿困,想喝比较提神的,来杯标准美式吧。”
美式咖啡是二十八块钱一杯,是全场价格最低的。
“……”席相煜一瞬间没控制住表情,嘴角抽动,“哦。”
时栩找了个位坐下,在手机上回了几条比较要紧的消息。
他的工作没有明确的上班和下班分界线,和人沟通也是工作内容的一部分。
他的美式咖啡送上来时,端着托盘的是个女孩子。
他转头,吧台的方向也没见到席相煜的人影,问道:“席相煜呢?”
女孩子回答说:“换班时间到了,我刚来接他的班,他应该已经走了吧。”
走了?
时栩不爽。他一心三用,一边喝咖啡,一边思索,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花二十八块钱喝中药,一边给席相煜发消息:你有什么急事吗?
席香芋:?
木羽:怎么连句再见也不说?
席相煜没回复了。
时栩神色失落,到底是没接收到电波的直男还是在玩欲擒故纵啊。
那天之后,时栩的工作忙了起来,跟着师傅去另外的城市出差,进了一个拍短剧的组,跟着演员连轴转,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持续了近十天。回到澜城,师傅放了他三天的假,他一到家倒头就睡。
他是被饥饿唤醒的,趿着拖鞋去厨房探索,刚走到客厅门口,灯突然亮了。
一个近五十岁的妇女穿着睡衣杵他面前,那张脸虽然长了皱纹,却不难看出容貌和时栩有三分相似。
“妈。”时栩叫了声,揉了下眼睛,“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呀你,睡这么沉,贼来了都不知道。”林芷之伸出食指和中指,在他额头上点了两下,“你这段时间工作忙,我放心不下来看看,顺道给你带了点儿老家的特产还有我做的卤菜,令闻不是喜欢我做的鸭翅吗?你给他带点儿。”
时栩挽住林芷之的胳膊,二十几岁的人了,在亲近的人面前还像小孩:“你就惦记着徐令闻啊?我呢?”
林芷之很认真地想了几秒钟:“你什么都爱吃。”
时栩不依不饶:“怎么会!”
林芷之反问:“牛肉牛肚鸡爪鸭脖鸭掌藕片海带结……哪样你不喜欢?”
时栩噎了一下,无法反驳:“……别报菜名了。”
本来就饿。
林芷之笑:“我把卤菜抽了真空,还加了冰袋一起带过来,但放久了会影响口感,下午你有空就给令闻带到学校去,听见没?”
“保证带到。”时栩比了个“ok”的手势,食指和拇指行成的“o”圈住眼睛,“我现在可以申请来一碗牛肉面作为跑路的报酬吗?”
徐令闻是时栩的发小,两人从幼儿园时期就相识了,不过那时时栩调皮捣蛋天天上墙揭瓦,徐令闻是别人家会背诗做算数题的小孩,粗俗点儿说,两人尿不到一个壶里。
后来读小学,徐令闻的父母外出打工挣钱,徐令闻成了留守儿童,林芷之时不时地邀请他上门一起吃饭,时栩和他也就熟了起来。时栩觉得徐令闻有点儿可怜,以一副社会老大哥的语气对徐令闻承诺“以后我罩着你”,奠定了他们友谊的基础。他有五毛钱的零花钱,买一包零食,也会和徐令闻对半分。徐令闻呢,像个小大人,会监督时栩写作业,主动给时栩讲题,虽然时栩总是听着听着就会溜号。
再到初中,两人分到一个班级时,已经成为了无话不说的铁哥们。
所以在时栩的性向被林芷之和时超知道时,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
“时栩,你是不是喜欢令闻?”
时栩冤枉。
虽然喜欢男性,但他对徐令闻没有产生过任何旖旎的心思,于他来说,徐令闻就是他的半个家人。
高中毕业,时栩的成绩只够上一所三本,他本想在留在家乡,但林芷之和时超都支持他到大城市去闯荡。和他不同,徐令闻是小镇里的做题家,很早就定好了澜大这所学校作为目标,高考成绩也达到了分数线。既然徐令闻会到澜城读书,时栩便也跟着选了一所澜城的学校。
现在他已毕业工作了,徐令闻还在澜大读研究生,并且拿到了硕博连读的资格,在给导师当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