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趣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忽然开口:“我们认识那么久了,关系也算不错吧?”
这人明显在打算盘, 陈末野懒散地瞥了他一眼:“嗯。”
“今天的话,只有你和我知道,我保证不对第二个人说。”周趣抬手比了个发誓的姿势,“你这休学一年的决定,是不是为小祈临做的?”
在提出休学的申请时,周趣给他做了不少思想工作,陈末野的每一次回答都是一样,经济压力为主,其他原因都是次要的。
和他对祈临说的一样。
见跟前的人刚打算开口,周趣又说:“我和林冬现范弥那几个不一样,不是瞎子。你和小祈临现在不只是兄弟那么简单了吧?”
身边的人嘴唇微抿,脸色忽然淡了下来。
周趣笑了一下,偏过头看着路上来往的车辆,声音随意:“你不是很早之前就知道我的性取向了么,我看出来也不奇怪吧?”
这件事说来有点久远,应该是初中两个人还在同校时的事情。周趣当时是住宿生,秘密小范围里暴露了,被几个同寝的男生找过麻烦。
他本来就是个家境优越的大少爷,从来没怕过,当时就还击了……结果打完一场狼狈的架从男厕出来的时候,才发现门口还站了个学弟。
当时周趣盯了陈末野好长一段时间,想着这人要是跟那群人一样发散或者是排斥,他就动手。
他喜欢男的又没招谁惹谁,自然是不打算受莫名其妙的排挤。
结果盯了半学期,陈末野一点动静都没有,于是在放假前他实在没忍住,当即去教室里堵人。
而当时陈末野给他的回答是——
“是么?我不记得了。”
记忆里的声音和此刻陈末野的回答重叠,周趣一愣,错愕地回头:“你不记得了?!”
陈末野平静地思索了片刻,回头:“我脑子不记没用的信息。”
周趣哽了一下,然后问:“上飞机前的那顿饭,小临吃了什么?”
“云吞面。”
“没加什么?”
“葱和酱汁。”
“这些信息有用吗?”
陈末野安静了一秒,回答:“算忌口。”
“你少跟我扯,”周趣瞪了他一眼,“我性取向那么大的事儿你能忘两次,他昨天从碗里挑一截葱你能记两天。”
“……”
虽然生气,但周趣还是意识到话题扯远了,低声:“总之,你俩这个暑假发生了什么我大概都看在眼里,你就少给我装了。”
之前问的时候他是还不确定两个人到哪一步,但这分开的两天从陈末野看手机的频率,他就大概猜到□□成。
“你那个入学成绩,要是真缺钱多的是人给你想办法。”周趣十分笃定,“我看你就是放不下。”
陈末野视线淡然地抬起,陌生城市的天空上,有一只不知名的鸟飞过。
周趣瞥了一眼他的表情,先是长叹了一口气,又忽然笑了。
“我还以为你是那种能把自己的情绪克制到极致,最后进化成毫无感情的机器人那一类呢。”他说,“没想到还能看到你任性冲动的一面。”
这就是所谓的十八岁啊。
陈末野依然没有回话。
回酒店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回去的飞机在晚上八点,周趣打消了在附近闲逛的念头,决定回去好好休息。
祈临大概是守在手机旁边,陈末野的消息刚发出去就有回复。
[Slinz:申请书下来了。]
[小神兽:辛苦了,好好休息吧,晚上的飞机吗?]
[Slinz:嗯,给你买了东西。]
[小神兽:小狗兴高采烈.JPG]
祈临总有一些和他本人形象非常不一样的可爱表情包,陈末野看着屏幕上那只乱窜的活泼小狗笑了一会儿,切出了聊天框。
他点开了拨号程序,将一串数字输入。
没到十秒,电话就接通了,先是有片刻的安静,然后是温聿容的声音:“小野?”
陈末野的回应冷漠:“有事找我?”
“是,小祈临跟你说的吗?”
陈末野不喜欢和她谈论祈临,只是问:“有什么事?”
大概是第一次被主动联系,即便语调很冷漠,温聿容也相当高兴:“高考不是结束了吗,为了庆祝你考上好大学,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不需要。”陈末野说,“以后也请你别随便到我家里。”
我家。
还真是好鲜明的一条界线。
先前的情绪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温聿容低声:“我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吗?”
“会。”陈末野说,“还有,祈临心软,对你说不了什么重话,但也不是能让你当成可以利用的对象。”
“小野。”温聿容很轻地笑了一声:“原来在你眼里,我已经是个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了吗?”
“你不是一直都是么?”
电话那端有一段时间的沉默,女人的声音比先前淡了许多:“我不会对小临做什么的,这点你放心。”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陈末野放下手机,刚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温聿容的声音又忽然穿过来。
“小临是个很温柔的孩子,有的时候我看着他,会觉得好像看到了以前的你。”
陈末野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
飞机在晚上八点半起飞,十二点落地,从机场到家接近一个半小时的车程,陈末野终于在两点前推开了小出租屋的门。
为了不让祈临担心熬夜,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惊喜,陈末野在落地时间上稍微隐瞒了一下,说是明天早上十点落地。
他动静很轻地打开了门,用门外微弱的灯光看了一眼,祈临蜷在床上睡得很安稳。
陈末野在飞机上悬了几个小时的心脏仿佛现在才触地,他放轻动作走到床边看了一会儿,才去浴室洗漱。
差不多收拾好,他带着一身温热的水汽出来的时候,祈临还是没醒。
他走到床边,轻掀开被子准备躺下去的时候,才发现祈临并不是安静地睡着。
他还抱着什么,但是光线太过微弱,看不清。
陈末野眉梢微挑,他不记得祈临除了自己以外还有抱什么入睡的习惯,轻轻地伸手握住了祈临搭在枕边的手腕。
熟睡里的人毫无防备,甚至往怀里抱着的东西上蹭了一下,仿佛下意识地从中汲取安全感。
窄小的房间里光线低暗,陈末野却依然看清了祈临怀里抱着的东西。
是他在家时常穿的短袖。
这几天所有烦乱焦躁的情绪一下消失,心脏像是抽离了实感化成了一团絮软的棉花糖,顷刻就被眼前的场景洇染融化。
陈末野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垂眸静静地看着睡梦中的人。
明明在这两天的电话视频里,祈临也没表现出多想他的意思,却在他回来的时候猝不及防展现出那么柔软的一面。
就这么想他么?
陈末野的指尖不由自主地落到少年的眉眼上,轻之又轻地描摹,触碰。
他没有想吵醒祈临的意思,但是任谁来看到眼前的场景,都不可能还克制得住。
也许是指尖的温度太过灼热,祈临垂拢的长睫轻缓地颤了一下,乌沉的大眼睛慢慢睁开。
黑暗里一切都是模糊的,他先感受到落在自己眼尾的指节,迟钝地意识到什么之后,他才抬起眼。
然后就落进了陈末野那双盈满了笑意的眸里。
两个人在夜色深沉里对视了三秒,祈临怔了一下,沙哑且带着困顿的嗓音微微地试探:“哥?”
迷蒙的光线里,男生很轻地点头:“嗯。”
祈临的手动了一下,抓住了陈末野准备抽回去的手,沿着沿着脉搏捏了一下,确认有心跳之后,才确信这不是梦。
他下意识想坐起来,却感觉到自己怀里有是买东西窸窣落下。
紧接着,那件被他抱得皱巴的短袖就这么落到了两个人的视线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