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忙脚乱地洗漱完,才发现小沙发收拾得异常整洁,但时间紧迫, 他没多想,小跑着去赶公交车。
胡黎和杜彬深知自己闯了大祸,今天一早就来十六中打算负荆请罪,结果祈临到校时间和平时不一样, 杜彬只能用奇丑的字迹留下“对不起”。
而胡黎差点要当场给他磕一个:“班长我真的知错了我下次不敢了。”
祈临面无表情地把杜彬那张便利贴拍在他合十的双手上:“准备上课。”
这是没和他计较的意思, 胡黎嘿嘿地把纸条团成团:“还是我们班长人好。”
说完, 他又从课桌下拿了一个保温水壶递过去:“对了,这是杜哥给你的,歉礼。”
祈临打开就闻到一股苦涩的味道,他皱了皱眉, 用手机给杜彬发了个问号。
杜彬显然是二十四小时待机,秒回:
[杜彬:这是我妈昨晚熬的茶, 清热祛湿, 包能下火。]
[杜彬:你昨天不是说要喝中药么?我妈就给你熬了这个, 说喝一周就见效果。]
[杜彬:亲测,苦, 但有用。]
他喝完简直六根清净, 告别凡尘。
祈临为了不辜负杜妈一片心意, 课间尝了一口。
……苦得一上午都没有一丁点困意。
昨天的闹腾之后, “小兔子班长”的各种照片就刷了各种群和表白墙,导致班级排练的时候, 门外多了不少围观的学生。
胡黎和杜彬当即将功补过,积极维护秩序,尽心尽力地担了跑腿牛马的责任。
不知道是紧凑的排练消耗了那些多余的精力, 还是杜妈的茶见了效,这几天祈临的睡眠状态肉眼可见地好转了起来,沾床就睡,甚至不知道他哥每天晚上刷题到几点。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正好是周四,元旦节连着周末,连补课都免了。
周趣在乐队的群里收集假期安排,知道十六中有元旦晚会后,立即把陈末野的班次调走。
[周趣:学生就要有个学生样,一天天什么活动都不参加只挣钱怎么行?]
[叶月:非常赞同。所以小祈临的节目录给我看谢谢。]
[林冬现:麻烦发群里我也要看谢谢。]
[范弥:不准窝藏你弟我也要看谢谢。]
这群人知道祈临要在舞台剧上演跑场的兔子之后一个比一个兴奋,非得刷屏向陈末野要录像。
祈临在下午排练的时候刷到群里的99+信息。
……这群大学生一天到晚闲得慌。
但想起陈末野糟糕的拍照技术,他忽地有点坐立难安。
胡黎犯贱的时候让他看过表白墙上的各种偷拍,祈临只觉得那是他不想看第二眼的黑历史,要是让陈末野来拍……
想到这里,他跟文娱委员打了个招呼。
得去断了自己黑历史流出的可能。
因为晚上的艺术节需要布置场地,所以十六中下午第三节课开始就改成了自习,高三更是罕见地提早了一节课放学。
祈临穿过操场到实验楼的时候,才发现高三的教学楼十分安静。
即便是末流高中,高三的氛围和高一高二也截然不同……空气中仿佛都流动着紧迫感。
稍微还有点人声的地方,也就楼梯边那面荣誉墙。
节假日前老师对手机的管理稍微松懈,几个女生围在“第一”的照片前嬉笑打闹,还有人在偷偷拍照。
祈临敛回目光,到四楼的时候四周明显地更安静了,他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走到一班门前时侧身探了个脑袋。
空荡荡的教室里,唯有后排还有一道人影。
祈临恍惚地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见到陈末野坐在教室里的样子。
瘦高的男生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左手曲放在桌面,微弓着后背半趴在桌子上,右手放在桌面,指尖自然垂落。
窗帘虚虚地遮挡了半个座位,偶尔的风衔了半分光影,在他线条修长的后颈上摇曳。
陈末野似乎睡得很沉。
祈临望了一会儿,确认陈末野没睡醒,从门口悄悄走到最后一排。
相较于其他喜欢将书堆叠在课桌上的学生,他哥的座位十分空旷干净,桌子上除了他这个人,只有一张卷和一支笔。
卷子完整地写满,甚至还在空白处串场了一篇英语作文……陈末野向来是喜欢随便打草稿的。
后门吹进来的风比先前更重,缝隙偷渡进来的光侵染着陈末野的轮廓,祈临心绪微动,抬手压了一下翻涌的窗帘。
他本来是想让陈末野好好休息一会儿,却没想只是一个无声的动作,桌上的人就醒了。
陈末野懒散地睁开一只眼,指尖稍稍用力将身子撑了起来,偏头看着身边的人。
“祈临?”嗓音里还有三分惺忪的睡意。
祈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怪异……伸着一只手,像是要抱住陈末野。
“嗯。”祈临面无表情地把窗帘拉紧,说,“过来找你,但你在睡觉,就想帮你拉一下窗帘。”
陈末野很轻地应了一声,伸手从桌面拿起水瓶拧开。
祈临在开盖的时候就闻到速溶咖啡浓郁的味道,他皱了下眉:“怎么又睡觉又喝咖啡的,你没睡好么?”
黑咖太苦,陈末野皱了下眉,慢慢把瓶盖拧紧。
他还没回答,祈临却忽然有了答案,他问:“你这几天,是睡在……沙发上的吗?”
小刺猬的洞察力出乎意料的敏锐。
男生白皙的脖颈间喉结滑动了一下,似乎是将舌尖那点苦咽了下去。
半晌的沉默后,陈末野才看向他,笑意懒散:“怎么,把床都让给你了还睡不好?”
高三教学楼外有一条校道,校道下面是篮球场。
校道很窄,所以教学楼和球场的距离并不远,安静下来时能听到学生在下面活动嬉闹的声音,就比如现在。
在陈末野回答落下的短暂片刻,祈临听到了砰砰两声……是篮球砸在地上又弹起的响动。
他的眼睫飞快地扇动了两下,薄唇轻抿:“你到底有没有自知之明?”
陈末野平静地看着他。
“之前生病的时候也是,”祈临看着他,胸口说不出来是恼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你是高三生我是高三生?你为什么总是觉得我需要迁就?”
乌沉的瞳里日影灼灼,陈末野在里面看到了自己。
他轻轻笑了一下,指尖捏住了祈临校服的一角,动作有半分的牵拉,半分安抚。
“因为你不一样。”他薄唇轻挽出笑意,“你是弟弟。”
篮球从篮筐里弹飞,金属颤抖的鸣声像一圈一圈的涟漪。
祈临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人三言两语,轻而易举地,就捧住了他的无理取闹。
祈临别过脸,声音有点闷:“那你又感冒了怎么办?”
“不会,病刚好有抗性。”陈末野说。
歪理,祈临并不接受:“休息不够没考好怎么办?”
“考得好。”
祈临冷哼一声:“信口开河。”
陈末野松开他的衣角,转了一圈有些僵硬的手腕,站了起来。
祈临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然后就听到跟前的人低声:“跟我来。”
祈临不明所以,只能跟着他哥从教室出来,走下楼梯。
高三的楼梯边就是荣誉墙,几个扎堆的女生瞥见楼梯出来的人影,小小地激动了一会儿,又很快地散了。
站在荣誉墙跟前的人只剩祈临和陈末野。
要不是荣誉墙的花纹和标题换过几轮,祈临会下意识以为这面墙没更新过……他哥又占了整整齐齐一排的第一。
祈临看了一圈,视线又落到他的脸上:“你带我来荣誉墙干嘛?”
“带你看证据。”陈末野说。
一定会考好的证据。
祈临:“……”
秒余的沉默后,他偏过头笑了出声。
该怎么说呢……他哥有些时候总会让人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