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末野细白的指尖压在唇面,不动声色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嘘。”
寻找祈临的女生上了楼,但发现人没在教室里,又泄气地离开了。
陈末野在楼梯无人察觉的阴影里,视线越过昏暗,看到了女生下楼的身影。
他轻松开手,看着怀里已经站稳的人:“走了。”
祈临垂着视线,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冷静地点点头:“哦。”
手心玫瑰的塑料包装在沉默里发出脆响。
祈临正想随便找点什么借口下去,却发现陈末野的手机镜头已经对着他。
“你想笑一个吗?”男生低声说。
祈临真的有点想笑,被气的。
他干脆盯着镜头,语气凶巴巴:“那你给我拍好了,糊一张我都跟你没完。”
陈末野看着屏幕里表情凶狠,耳尖却红透的人,唇角微不可查地挽了一下,低声:“嗯。”
好在,结果不错。
陈末野已经不再是那个把沙蟹拍成无影脚的人了,光线和构图合格,剩下全由祈临的脸扛着。
祈临粗略地检阅了一遍,把手机还给他:“行吧,合格。”
陈末野拿着手机却没有动,依然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祈临有些别扭,微侧开脸:“还要干嘛?”
“合照。”陈末野说,“不拍吗?”
上一次在海滩边他们两个就这么做了。
虽然最后留下的照片不多。
祈临嘴唇微抿,低声说:“什么好合照的。”
“你班的同学不是和你拍了很多么?”陈末野视线低垂,声音又轻又慢,“我就不行了?”
“……”祈临差点都忘了眼前这个人是直接问他要“特权”的哥哥。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陈末野这么容易……得寸进尺呢?
“拍拍拍。”祈临一脸债多不压身,“赶紧的。”
他是想敷衍了事,却没想到陈末野比他更不挑剔,这个人居然地方都不换,就在楼道里俯身凑了过来。
自下而上的镜头里,两个人都站在逆光的黑影中,因为两个人踩着不同的台阶,祈临忽然成了个子更高的那一方。
这个人刚刚给他拍单人照时的那点拍照基础好像又消失了。
祈临干脆把他的手机拿了过来,借着月光,偏头朝他哥蹭了蹭。
“三,二……”
最后的一用快门替代。
陈末野还没反应过来,合照已经结束了,手机被放回他的手里。
大概是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所以连检阅都免了。
祈临靠在墙壁上,借着微弱的地理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哥,一脸“结束了没我能回去了没”的表情。
陈末野看懂了,却没有表现出来。
他的指尖勾住祈临身上戏服的后摆……在台下时他能看清衣服的构造,领口又一圈垂落的花边,前面是宽松的长衣,后面则是两条红色的燕尾。
祈临察觉到他的视线,眼神有点警告:“舞台剧也表演完了,照片也拍了,你还没看够吗?”
陈末野轻轻摇头:“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什么?”
“我坐在后排,距离有点远……”陈末野的声音停顿了片刻,“你后面是不是还戴了尾巴?”
尾巴。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涌上祈临心头。
他刚想说没有,就看到陈末野下垂的眼睫拢了一下,星点说不清的笑意漫在眼尾。
“哦,我看到了。”陈末野说,“在这里。”
“……”
这一瞬,不知道是羞耻心还是别的什么,祈临飞快地把系在小腹上的腰带拆开。
然后连同那枝碍事的玫瑰,猛地拍在陈末野的手上。
“你慢慢看。”
说完,他就一溜烟地从楼梯上跑了下去。
祈临飞快地跑回教室,把自己桌面上的衣服一抓就往洗手间去。
脖子很痒。
而且不仅是脖子,拍照时和陈末野碰到的肩膀,换手机时触碰到的指尖……甚至是最后被他视线扫过的腰,都很痒。
原来他的自我剖析不完全对,那些条件和理论缺少了一个重要的前置条件。
——陈末野。
不是他自身敏感,而是因为陈末野。
这个认知让祈临有点莫名其妙的惊惶和茫然。
为什么偏偏是陈末野?
他哥有什么……和别人不同的地方吗?
他按了按胸口,强制自己镇定下来。
别太慌,说不定是神经余热……反正胡黎从台上下来的时候兴奋得都快疯了。
他不能在这么强烈的外因下,盲目地落下结论。
身上的外衣和内衬都脱下来,祈临换回自己的校服,把外套的衣领拉到最上方。
磨蹭着回到教室时,陈末野已经下来了,正倚在他的桌子边缘,一边开手机,一边捏着那团毛球尾巴。
祈临木着脸从后门走进去,夺过那团白,和戏服一起扔到讲台上回收道具的箱子里。
扔的力道恨不得把它们砸进地里。
“那这个呢?”陈末野等他回头,才慢悠悠地晃了下手心的玫瑰,“不一起放么?”
祈临没想到自己还有疏漏,没好气地开口:“那个不是道具。”
“哦。”男生细长的指尖捻着削了刺的花枝,小幅度地转动了一下玫瑰,“那就是别人送的?”
正常的询问和语气,甚至陈末野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还带着一点笑意。
好像真的只是在意这朵花的出处。
“合照的时候被塞到手里的,不知道是谁送的。”祈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而且我也没想要。”
他先打开聊天软件,看着乐队那个99+的群,问:“照片你发了吗?”
陈末野回头:“没有。”
祈临顿了顿,确认似地打开群看了一眼,里面确实只有那几个无聊大学生的刷屏。
“……为什么不发。”
他不是为了这个任务才守株待兔吗?
“突然不想发。”陈末野漫不经心地抬起眼,“不可以吗?”
“没,”祈临又切出了群聊,“随便你。”
他本来就不想让那些“黑历史”流出。
陈末野嗯了一声,右手轻落到他的桌面,指尖撑着:“那么,看在我没发照片的份上,我可以问个问题么?”
一班虽然是高一的重点班,但在十六中里也只是矮子里拔将军,平时的班风班纪还是很松散。
不少同学闲聊谈天的时候,就喜欢这么倚着或者是半坐着别人的桌子。
……有种和陈末野当了一秒钟同班同学的感觉。
祈临抬头:“什么?”
“这段时间为什么睡不好?”
这个问题一开口,刚刚那种感觉就消失无踪。
同学是不会知道他睡不好的,哥哥才会。
这个话题在下午没有提及,祈临本以为能混过去……没想到陈末野在这里等着他。
“其实也没睡不好。”他打开手机,漫无目的地点着,“就是做梦。”
陈末野眸色微沉:“噩梦?”
“……也不算。”祈临的视线落到桌面,“可能是期末了压力有点大,梦点乱七八糟的。”
为了作证自己的话,他还把杜彬给他带的水壶拿出来:“真的,杜阿姨还给我泡了安神的茶。”
他拧开盖子,陈末野闻到了里面的草药味,眉目稍微缓和了下来。
“那要不要去看医生?”
“做梦而已,”祈临连忙拒绝,“更何况最近已经好多了。”
陈末野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坚持,才低声说:“好吧。”
话到这里,祈临偏过头摸了下自己的侧脸:“所以……你最近也别睡沙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