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时间不早,护士阿姨正在收拾门口的东西准备关门,远远瞧见两个人时本来想挥手拒绝,但看清他们的脸时又有些讶然。
“哎呀,怎么是你们?又受伤啦?”阿姨开了门把人领进去。
祈临囫囵地解释了一下情况,重点告诉阿姨陈末野手上的伤。
看诊的依然是那个带着酒瓶底子眼镜的老医生,他皱着眉看了一眼:“稍微有点深,缝两针吧,再打针破伤风。”
陈末野其实没觉得有什么,回头却见祈临抱着那件沾了血的毛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伤口,样子有点失魂落魄。
护士阿姨带着陈末野去清理伤口,祈临本来想跟着,被老医生留了下来。
“你哥说你后背撞了一下是吗?让我看看。”
所幸他只是撞了个淤青,骨头没事,不过过程中又被老医生按出了眼泪。
“你第一次来的时候不是不怕疼吗?”老医生笑着把一次性手套摘下,“现在怕了?”
祈临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老医生去帮陈末野缝合伤口,护士阿姨拿着药过来:“你的是外伤,这个软膏早晚涂两次。这是你哥的药,用法都给你贴在上面了,按时吃。”
祈临双手接过,然后又焦急地问:“我哥怎么样?”
“没事,血已经止住了。”阿姨笑着说,“脸色怎么这么白,吓到啦?”
祈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已经浅显到脸上,垂下眼低声:“给你们添麻烦了。”
“有什么添麻烦的,我们收钱的呀。”阿姨乐呵呵地开玩笑,“上次是你来打破伤风针,这次是你哥,真是风水轮流转。”
她的话题只是为了打发剩余的时间,祈临心不在焉地听着,不自觉地回头看着缝合诊室的门。
随后回头,才发现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收了声,正在端详他。
祈临微怔。
阿姨笑笑:“哦,没有,就是觉得你俩的关系好得真快。上次两个人就跟陌生人一样,你还不肯认他,这回倒是一路都盯着人,眼睛都不带眨的。”
护士阿姨不认识他们两个,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只是看到什么就说什么,还欣慰地从家长的角度夸了一句:“关系好成这样,在亲兄弟里也很少见了。要是我家那俩像你们这样就好了,不知道多省心。”
这么一句无心随意轻飘飘的话,落到祈临耳边却像某种玻璃制的物品忽然腾空。
砰地一下粉碎,星星零零地散了满地。
第43章
陈末野手臂缝了三针, 出来的时候祈临就抱着毛衣在门边发呆。
这人不是抗冻的体质,而且今晚温度很低。
祈临今晚好像一直都在走神,陈末野喊了他名字两次, 他才如梦初醒地转过头:“哥?”
男生略了他一眼,淡然开口:“想生病了?”
祈临回神,先向了他缠着纱布的手,才啊了一声, 低头把毛衣套上。
因为他是用里面裹着陈末野的手, 所以血迹只零星地渗在外层, 并没有很显眼。
穿好之后,他就见陈末野扫了自己一眼,又回头找阿姨。
然后阿姨就笑着给祈临递了包纸巾:“是哦,脸蛋跟个小花猫一样, 在哪打架啦?”
祈临脸一热,抽出纸巾胡乱地在脸上擦。
“不是, 脸颊那儿。”阿姨往自己的脸上指了指。
见祈临没完全理解, 陈末野干脆抬手折了张新的纸巾, 在他眼尾贴了一下。
明明只是很短暂的一下触碰,甚至还隔了一张纸巾……可祈临就是莫名能感受到他哥指尖的温度。
然后, 触感残存的地方就化开了一阵热意。
“对咯, 这下帮你擦干净了。”阿姨笑着说。
祈临转过脸, 什么表情都没有。
“时间不早了, 早点回去吧,”阿姨把他们送到门口, 还在叮嘱,“记得按时吃药,尤其小临, 你后背的淤青挺严重的,回去记得喊哥哥帮你上药。”
车在马路边等着,两个人很快上了车,陈末野才开口:“很严重?”
祈临扣安全带的手微微一顿:“没有,阿姨夸张而已。”
话题起了头,他本来想试探着把阿姨刚刚在诊所里的那句“关系好”拿出来说一下,但身边的人却敛回了视线。
那点想借插科打诨敷衍下去的情绪没能开口,祈临回味过来……他哥还在生气。
因为自己遇到贺迅没跟他说的事。
到家是陈末野开的门,祈临跟在他身后,将门慢慢关上时,听到他微沉的嗓音:“所以,你是不打算解释了?”
“解释的。”祈临自知犯错,低眉顺眼地站在门边,“你想从哪里听起?”
陈末野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走到厨房。
祈临这才意识到自己那句反问有点气人,跟了过去。
“我是在楼下见到他的,他……拿着刀,要我跟他单独聊聊。”他低声解释,仔细地观察着男生的表情。
但陈末野和他不同,是个收敛情绪的高手,祈临压根不能从他脸上看出任何想法。
男生默默地听着,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所以,你明知道他带了刀还跟他单聊?”
“他只是在虚张声势,想恐吓我而已,”祈临双手接过水杯,温暖透过杯壁暖上指尖,“他以前也这么做过,但他不敢动手的。”
“人被逼到绝路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陈末野说,“他以前不敢,未必现在不敢。”
祈临想说我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不敢拿陈末野冒险。
“宁可你自己受伤,也不想我受伤是么?”陈末野看穿了他的想法,把缠着纱布的手放到他跟前,“那现在的结果是什么样?”
祈临看着他手上的纱布,那阵心尖被拧的酸痛感一下又被唤醒。
陈末野无声地将他的表情收尽眼底。
因为童年阴影,只要涉及贺迅,祈临总容易产生偏执的想法。
这是个陋习,需要趁早纠正。
祈临一个人在厨房站了很久才将那种挫败感消化完,再出来的时候,陈末野已经洗漱好换了身衣服坐在小沙发上。
他凑过去小声喊了一句:“哥。”
没有回应。
祈临第一次见陈末野生这么大的气……都和他冷战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他挪到小沙发后面,小声地开口保证,“以后贺迅出现我都会告诉你的。”
陈末野淡淡掀了他一眼。
祈临忽然想起他哥说过——“你也就认错快。”
结合这次的明知故犯,他好像真的在这方面透支了信任。
偏偏这个人平时太少动脾气,以至于祈临压根不知道……陈末野原来这么不好哄。
他站了许久,终于搜肠刮肚憋出了一句:“那……你还吃饺子吗?”
陈末野:……
依然无效,祈临沮丧地垂下眼,闷声说了句“好吧”,垂头丧气地找了换洗的衣服进浴室。
他在小巷里几乎打了个滚,身上脏兮兮的,本来就惹他哥不高兴了,不能在这时候还招人嫌。
毛衣里面是斑驳的血迹,领口略微变形,衣角还被勾破了……只能报废了。
祈临舍不得扔,折好用塑封袋套上,放在了洗漱台边的小架子上。
后背受伤的地方有点限制行动,他费劲地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他哥还在沙发上。
不会冷战到要睡沙发吧?
祈临擦着头发一点点挪过去,试探性地开口:“哥?”
陈末野修长的指尖拿着一支软膏,见他出来轻点了下沙发。
“过来上药。”他说。
公事公办的语气,是准备完成护士阿姨特别交代过的事情。
但祈临没打算让他哥看自己的伤口。
无论是之前艺术节的那点挣扎,还是刚刚在诊所里阿姨说的话,他都能隐约地感觉到……自己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即将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