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劳。
陈末野看着自己刚刚被他碰过的指尖,喉结微动轻声笑了一下。
笑声的尾音有点无奈和自嘲。
把他刚说到的筷子和锅收好,陈末野洗了一遍手才从厨房出来。
祈临已经坐在小沙发上低头喝粥,浓长的眼睫毛垂着,一眼也不看他。
闹脾气了。
陈末野取了玻璃杯倒半杯温水,带着药到桌子边,俯身在小沙发上坐下。
祈临捏着勺子的动作顿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很快又变成了无情的喝粥机器。
“祈临。”陈末野低声开口,“我不是故意瞒你的。”
祈临懒懒地瞥了他一眼。
陈末野温和地挽留了他的视线,那双茶色的眼睛在温澄的灯光下显得薄且透,只要稍稍专注些,就能很快结出一星星的无辜。
“周趣确实说过想上来帮忙,”他停顿了一下,后面的语气也跟着淡,“你之前和他关系好像也不错,醒来也在找他,我就以为……你想让他照顾你。”
这句话的逻辑其实有点乱,但祈临现在脑袋正迷糊着,一时没察觉到漏洞,只是淡淡地睨了他一眼:“那你这么说,我要不要也去给他当弟弟?”
这种语气有点耳熟,像是很早之前……陈末野问他为什么和周趣关系好时的那句“他是你哥?”
时隔几个月的礼尚往来,陈末野低声笑了一下,温沉的嗓音很愉悦:“那还是算了。”
他向来对祈临的小脾气很受用,耐心地哄:“他什么都没做,不能白白便宜他。”
“……”
什么白白便宜!
祈临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十分严肃地看着跟前的人:“陈末野同学,我看起来像毫无立场的人吗?”
“不像,”陈末野轻倚在沙发上,认真地看着他,“你像小王子。”
祈临反应了半秒才意识到他哥是在callback自己在厨房嘀咕他是“小美人鱼”,立即别开视线。
“你,”他捧起碗,勺子飞快地搅了一圈剩下的白粥,“你是不是没看过童话故事啊,小美人鱼最后是badending。”
“嗯,对。”陈末野点头,“她最后变成泡沫了。”
祈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用了什么不好的比喻,两口把剩下的粥喝完,低声反驳:“你才不是小美人鱼,你是沙蟹。”
陈末野:“……”
他低笑:“你对我的微信头像有什么不满?”
祈临放碗的动作一顿,随后没忍住捂着肚子在沙发上笑了起来。
排除那些不正常的,不见得光的感情,祈临其实很享受陈末野是他“哥哥”这件事。
心思细腻,体贴,温柔。
所以他……没办法不喜欢他哥。
陈末野安静地看着他,等那双大眼睛笑完,慢慢地垂了下去,才抬手在他的侧脸上轻轻贴了一下。
然后,那双大眼睛上盖着的睫毛缓缓颤动了一下。
祈临知道他哥只是在试温,压下了刚刚晃眼之间的悸动。
肢体接触需要短暂地停留才能准确感知,陈末野看着他:“还生气吗?”
祈临的眼睫依然没抬,压住了自己的情绪:“我哪有那么小气。”
“那还有哪里不舒服吗。”陈末野又问。
“没有了。”祈临微微偏过脸,像是不经意地一动,颊边却往他的掌心蹭了一下,“就是这两天下雨着凉了,很快就好。”
“嗯。”陈末野的手轻轻离开了半寸,随后落到他的发顶,轻轻揉了揉,“是我疏忽了。”
“你考生啊,疏忽什么。”祈临很不高兴他这样的回答,“那你要是这样我还更内疚了,今天本来该好好玩的,结果我生病了给你添麻烦了。”
“而且……”他低下头,视线落到沙发前的地毯上,有点回避地说:“兄弟之间为什么斤斤计较,听起来好像不熟的样子。”
他一边说一边小小地往沙发角落窝,陈末野感觉自己掌心落了空,便轻轻收回。
“嗯。”他把药放到桌前,起身把碗和勺子收走,提醒:“吃完药该去休息了,我放假了,但你还要上学。”
沙发里的人彻底往角落一躺,懒洋洋地拖长了“哦”的音调。
陈末野离开之后,祈临的手臂却缓慢地压到眼睛上,刚刚挽着的唇角也渐渐落回成一条直线。
他坐了起身拿出了药。
感冒药是一颗胶囊,顺着水吞下去一点多余的味道都不会有。
可他却咬破了软囊,尝到了里面裹着的浓烈苦涩。
*
临近高一学期末,祈临听得最多的就是胡黎抱怨他姐。
“考完了把我当奴隶使,我这一周才回去一次啊,净给她跑腿了。”胡黎长长地叹了一口怨气,然后用找同道中人的目光看向祈临,“班长,你家那位是不是这样啊?”
祈临还在写题,眼也没抬。
“胡黎你怎么说话呢?”前桌在听他们聊天的女生回头,瞪了眼胡黎,“哥哥就哥哥,说得跟女朋友似的干什么?”
班主任萧龄在祈临到办公室时经常会顺嘴问一句陈末野的情况,自然也有同学撞见听过,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高三那位学神是高一这位的哥哥。
所以在提起陈末野有关的话题时,那些视线就会不由自主地聚到祈临的方向。
一部分好奇陈末野,一部分好奇祈临和陈末野的相处方式。
胡黎一脸茫然:“我前面说的不是我姐么?自然接的就是班长他哥啊,这表述有啥错误?”
前桌沉默片刻,忽然脸一红,飞快地瞥了眼祈临又转了回去。
胡黎这才后知后觉:“哦……”
前桌直接往后扔了本书让他闭嘴。
祈临最后把答案算出来,搁下笔,就看到胡黎一脸兴奋地朝他挤眉弄眼。
“干什么?”祈临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
班长写题的时候从来不会在意四周聊了什么,胡黎已经习惯了,起身跟着他去洗手间:“班长,你喜欢的女生是什么类型?”
祈临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说嘛说嘛,”胡黎继续怂恿,“好多女生问我要你的号码呢,我好有的放矢,合适的才给啊。”
“你可以不给。”
“那多不好意思,显得我好像很吝啬一样。”他的语气矜持了一秒,然后又开始纠缠,“说嘛说嘛。”
“不知道。”祈临说。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子的女生,这是实话。
“啊?”胡黎这倒是意外,“心动的也没遇到过?”
祈临身形微侧,利用惯性甩开了胡黎搭上他肩膀的手。
胡黎那句话本来只是无心随口一问,但祈临的反应却让他心下一灵,他把落空的手抽回来,语气多了一丝狡黠:“心动的人,你有,是吗?”
没有。
祈临本来该这么说,但他却没有张口。
大概是这几个月压抑得太过沉闷,也可能是某一瞬间的鬼迷心窍,他知道自己需要一个不经意的宣泄口,去把这段时间的情绪释放出来。
尽管他很快就后悔了。
胡黎在原地愣住,直到他走出好远才反应过来,飞快地跟上:“我草!默认了?!那就是说班长你已经有对象了?”
高一近老师办公室的走廊对着操场,祈临下意识往高三的方向看。
高考结束之后高二就搬进了高三教室,他喜欢的人已经不在这所学校里了。
祈临敛回目光,理智在克制,本能却破罐子破摔:“不是。”
不是“没有”,而是“不是”。
“不是对象,但心动……”胡黎震撼不已,“那也就是说你在暗恋?还有你拿不下的人?”
拿下这个字眼听着不太舒服,祈临皱起眉,但想起刚刚教室里的那一幕,又缓缓垂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