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肖卿湘看新闻了?不对不对,姨姨远在国外呢,应该不太会关注这些。
还有谁?还能有谁呢?
陈安楠眼睫颤了颤,陡然想到了一个名字。
第80章
十一月底的北京很冷,寒风刺骨,呵出的热气都缭绕在脸边,这几天的天气始终灰蒙蒙的,隐隐有下雪的前兆。
陆清远到公司的时候,师父到他工位边,敲敲他的桌子,说:“听说你前两天老加班,不知道的以为我虐待徒弟。”
陆清远说:“没有。”
师父姓乔,临近五十的中年人,资历老,接手过的大案从没败绩,在业界内名声正响,熟识的人都爱称他老乔。
老乔从不带新人,当初他看过陆清远在法学期刊里发表过的文章,知道对方是个十分优秀的年轻人,法大读研,后在斯坦福法学院修了博士学位,到哪儿都一等一的人才,想必自然是个拿鼻孔看人的。
可让老乔没想到的是,这个年轻人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不仅低调,还十分的有韧劲,刚来就被外派去谈农村低保户的项目,每天都要往农村跑。
这种事情堪比让你进来发传单,和本职工作近乎没什么关系,可陆清远非但没半点不乐意,而且把事情完成的漂亮又顺利。
现在优秀的年轻人多半浮躁,老乔想这孩子还有当官的架势呢,是以,当领导说要人带的时候,他想也没想的给人抢走了,说他要带。
“我可是从老毛那儿打听到了啊,”老乔摸着下巴茬儿说,“你最近以律所的名义起诉了一堆人,是不是有这回事?”
“嗯。”陆清远说,“一点私事,我已经和老毛说过了。”
老毛就是他们律师所的领导,人家私事不打听,这是社交里最基本的。老乔也不问,只说:“你都借用律所的名义了,那今晚的饭局,你真得来。”
陆清远平时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非工作性质的饭局,这回却无论如何也不好拒绝了,只能点点头,说“好”。
“今天开车来了没?”老乔说着,一顿,回头看他,“没开就等我,坐我车。”
陆清远说:“行。谢谢师父。”
老乔笑着点点他,回自己办公室了。
陆清远下午还有个会议要开,他在浏览文件,看着看着,隐隐听见窗外的簌簌声。
北京落雪了。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光线一下阴暗地厉害,细小单薄的雪花,夹杂着冷风,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地响。
暖气从头顶的中央空调里蕴出来,吹得人口干舌燥。
北京的雪和南京有很大不同,陆清远再看时,势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大的,原本细小的雪花已经变成片状,才一个上午,天地间变得白茫茫一片。
很多同事中午干脆不出去吃了,直接点了外卖,陆清远还是准备去楼下的便利店里简单吃点。
手机里是陈安楠没多久前发来的信息:我给你送了个礼物,一会儿就到啦。
不知道这小孩又乱买了什么东西。陆清远最近这几天总能收到他寄来的快递,有时候是一两件毛衣,有时候是一点奇奇怪怪的小零食和玩具,搞得办公室同事都以为他谈恋爱了。
陆清远:取件码发给我,晚点去取。
没想到陈安楠这次信息回的飞速,几乎是下一秒就发来了:马上。
陆清远准备一会儿吃完饭再去拿。
然而,他刚出办公楼,一抬头,视线忽然定住了。
漫天漫地的雪影里,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噔噔噔地跑过来,纷扬的雪花像是在他脚下铺陈出一条路,道路两边的景色在他身后无限延伸着,最终又聚焦于他。
陆清远几乎要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可下一秒,那结结实实的冲劲撞进他的怀里,陈安楠裹着满身寒气,扑了他满怀。
“锵锵~礼物已送达!请签收!”
陆清远被他扑地倒退两步,差点没能兜住他,手下意识紧紧圈住他的腰,收住了这股冲劲。
陈安楠穿着白色的羽绒服,跟只欢快的小胖鸟似的,抱住哥哥,仰起脸笑眯眯地说:“我想死你啦!不是一般普通的想,也不是很想很想,是宇、宙、超、级、无、敌、想!!”
他说话时,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瞅着陆清远,陆清远被他夸张的措辞逗住了,想忍,没忍住,偏过脸去,嘴角微微翘起来。
陈安楠立马捕风捉影,指出来:“小陆你笑了!”
“没有,你看错了。”陆清远作势要推开他。
陈安楠紧紧搂住他的胳膊,粘豆包似的挂着:“骗人,你就是笑了!我都看到了!”
陆清远抖抖胳膊,不跟他贴烧饼:“陈安楠你烦不烦,多大人了幼不幼稚?”
“哼哼,”陈安楠给人拽回来,得意地说,“你就是笑了,被我抓住了还不承认,小陆你不诚实哦。”
陆清远被他搞得没办法,推又推不走,干脆随他抱着了:“爸知道你来了?”
“叔叔给我订的机票,嘿嘿,他去圣托里尼看小湘姨姨了,”陈安楠笑盈盈地说,“他送我来之前还下达了任务,说,你可一定要多过两天啊。”他没把那句“争取跟哥哥和好”说出来,自己偷偷藏了个心眼子。
外头还在下雪,雪花落在陈安楠的眼睫上,跟着抖啊抖的,陆清远抬手给他拨了。
难怪他爸一大早给他发信息,说什么“有个隆重的任务现在就交给你了”,原来是要他帮忙带两天人,自己好无牵无挂地快乐追爱去了。
“吃饭了吗?”陆清远问。
“没有呢。”陈安楠说。
陆清远问:“想吃什么?我午休时间不多,你看着选。”
陈安楠吃什么都可以,这会儿见着哥哥高兴着呢,吃什么都不挑了。
外头还在下雪,天空灰蒙一片,陆清远撑着把伞在前面走着,陈安楠拉着他的一小片衣角被拖在后面走,像条小尾巴。
北京的建筑多半老派,一条条宽窄的胡同连着胡同,灰墙黑瓦,上面挂着小蓝牌字都糊了,写着新街口北大街。
他们在胡同口前面的一条小吃街停下,陈安楠先前跑过来的时候还不觉得冷,这会儿冷气不停吸进肺里,呛得有点疼,没忍住咳嗽了几声。
陆清远听见声儿,一回头给他抓到旁边,然后给他帽子掀到脑袋上去。
帽子上的毛毛被风吹得乱晃,陈安楠立马可怜巴巴又得寸进尺的说:“手也很冷呢。”
“……”陆清远无语地把自己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让他塞进去。
陈安楠十分娴熟的挽住他胳膊,把手顺势塞进去哥哥的口袋里,陆清远刚从办公楼里出来没多久,手心干燥而滚烫,对比起来陈安楠的手指跟冰坨子似的,冻得又皱又红。
“穿了几件?”陆清远问他。
“保暖内衣外面套了件羊毛衫和羽绒服。”陈安楠老老实实的说。
陆清远微微皱眉:“爸给你送来之前不看天气预报的吗?”
陈安楠墙头草似的点头附和:“就是就是,都给孩子冻成傻子了。”
谁知道陆清远矛头一转,冷声冷气地说:“他不看你也不看?”
陈安楠“啊”了声,立马说:“我看我看,我马上就看,别不高兴嘛。”
陆清远真是没办法了,给他把帽子又往下扯扯,这样挡住的风更多些,陈安楠的眼睛都被盖住了,也看不清前头的路,干脆抱着哥哥的胳膊被拉着走。
陆清远带着人随便进了家老字号店,塑料门帘一掀,顿时隔绝了无孔不入的风。
店里面食比较多,陈安楠学着前头的人,也点了份招牌的炸酱面。
姜蒜,豆芽,黄瓜,肉沫放成一碟子,自己倒进面条里拌酱,陈安楠来来回回的搅,等把面拌匀了才吃,结果几口下去,给自己吃成花猫子了。
陆清远实在看不下去,给他抽张纸,让他擦擦嘴。
“哥哥,我一会儿去哪?”陈安楠问。
“你自己先去定一家酒店。”陆清远说,“我待会得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