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楠在细腻的照顾下,坐上了岁月的小船,摇摇晃晃,却也安稳牢靠。
这期间,陆文渊带着他们搬过一次家,现在,他们家落座在临近玄武湖的独栋小洋楼里,每天推开窗,风卷过大半个湖面刮来湖水的腥气,湿漉漉的。
棉花糖有了自己单独的小窝,但还是会习惯性地趴在小主人的床脚睡觉。
再后来,陆清远以中考第一的成绩进了市级重点高中,他的优秀依旧令人艳羡。
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吹得墙上那面镜子微微晃起来,把陈安楠照得像是水里的倒影,水波晃去了他的稚嫩与童真,隐隐化出点未开的青涩。
等风过,镜子重新凝定下来,镜中人的眉眼已经不复过去那般幼态,却依旧是出挑的好看,圆圆的眼睛笑起来时会弯出柔软的小弧度,或许是因为乐器学得久了,融了艺术气息在里面,他的昳丽下又催生出几分不明显的忧郁。
这叫陈安楠刚进初中就受到了广泛的关注。
不过短短一年,他就成了年级里,乃至是全校公认的漂亮笨蛋。
第25章
2007年是个隆重的年份,随着北京奥运会的场馆相继竣工,日子变得越发喧腾起来,大家一时间都关心起了备战奥运这种气势磅礴的大事。
只有一个人完全不关心。
陈安楠上了初中,可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是那个懒洋洋,对学习格外疏懒散漫的小孩,他唯一感兴趣的,就是每个周六被送去音乐老师那儿,学习声乐。
这位老师是肖卿湘的大学同学,原先也是省歌舞剧院的交响乐指挥家,后来转行做了编导。她十分怜惜陈安楠,又觉得这个小孩子很有天赋,所以经常会让陈安楠留在那里吃晚饭。
周六的晚上,陈安楠下了声乐课就被陆清远抓到房间里,关上门强制性学习。
陆清远写竞赛题,陈安楠就嘟嘟囔囔的被他监督着写家庭作业。
“哎呀写得累死了,明天还有一天呢,不着急今天都写完吧。”陈安楠很会心疼自己,即使只写了十五分钟,他也要装模作样的揉揉手腕。
“你才写两行。”陆清远毫不容情的戳破他。
陈安楠卖乖:“可是我屁股疼。”
陆清远没什么表情的说:“那我给你揉揉。”
陈安楠赶紧说:“不用啦不用啦。”
他把英语试卷翻了个面,嘀咕为什么完形填空永远不能放在一页?又过了会儿,他把下巴支在桌上,说话时脑袋一动一动地:
“学这个有啥用?我又不要做洋鬼子的,也不打算出国,去菜市场买菜也用不着洋文。”
陆清远没停下笔,冷冷地说:“菜市场买菜要会算数,你数学高过20分吗?削甘蔗不用会洋文,以后你就去玄武湖门口摆摊,和你好朋友谢溪一起,正巧他爸是市长,城管大队见了你俩都得绕道跑。”
“……”小时候削铅笔的事儿现在还要再拿出来说,陈安楠把脸压在试卷上,不理他了。
数学不好怎么了,难道买菜还要会二次函数吗?还是老板不会告诉他每斤菜多少钱,让他当场验算?陈安楠恨恨地想。
他才不要跟谢溪去卖甘蔗,他要卖烤肠,两块钱一根,五块钱两根。
陈安楠化悲愤为动力,又在椅子上蛄蛹了半个小时,眼见着口水都要淌试卷上了,陆清远才终于停下笔,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沉默着把人从椅子上抱起来,抱到床上,抖开被子给他掖好。
陈安楠的睡姿从不随年龄的增长而改变,横着睡竖着睡斜着睡,最喜欢搂着人睡,腿不搭人身上跟睡不着似的。
陆清远被他搂得很紧,烦躁的想,这都是被陆文渊从小惯出来的,才会搞得现在自己坐在这里跟人.肉抱枕似的。
陆文渊到家的时候,一推门就见儿子像入定似的斜倚在床头,一只手搭在陈安楠脑门上,闭着眼不说话,陈安楠则枕在他的大腿上,小狗似的趴着睡。
“你要睡觉怎么不上床睡?”陆文渊问。
“我不睡,我在背单词。”陆清远垂着眼说。
陆文渊没懂:“你要学习就去书房,你俩弄成这样是做什么?”
陆清远本来想说都是你惯得陈安楠,害的他现在睡觉不搂着人就睡不好,但是话到嘴边反而没了兴致,他调转一下被压麻的半边身子,说:“坐久了累,这样倚着比较舒服。”
陆文渊笑着说:“你就惯着他吧,我多好的苗子都叫给你惯坏了。”
陆清远不答话,心想,难道你没惯吗?不然他现在能就考20分还乐颠颠的?
陆文渊拍拍儿子肩膀,问:“今晚想吃什么?阿姨请假回老家几天,我下厨。”
“鲫鱼豆腐汤吧。”
陆清远也不知道脑子里怎么就突然蹦出来这道菜名的,直到饭点,陈安楠闻着味儿,兴冲冲地顶着鸡窝头爬出来,趿着拖鞋呱嗒呱嗒地跑进厨房,两只眼睛都在放光:
“鲫鱼汤鲫鱼汤!我想了好久呀!叔叔你是会读心术吗?!”
陆文渊把油撇到旁边,先给他盛了碗带荷包蛋的,乳白色的汤底,飘着青绿的葱段,下面鱼肉被煎的金黄。
陈安楠把荷包蛋先夹出来吃了,烫地嘴巴哧溜哧溜的,陆清远帮他把鱼刺挑出来,嫌弃的说:“吃这么快是怕我抢你的吗?”
陈安楠吃东西时腮帮子鼓起来一块,像只小仓鼠,意外的稚气:“可是小神龙俱乐部一会要播了呢,今天尼尔叔叔要做小恐龙的。”
都上初中了还跟小学一样幼稚,青春在陈安楠身上留下的痕迹并不多。
陆文渊把菜端上桌,都是些地道的土菜,他边解围裙边说:“崽啊,看电视前叔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陈安楠问:“什么事哇?”
陆文渊斟酌了会儿措辞:“咱们就是说,也不是强求……没事的话在学校念念书呗。”
陈安楠:“……”
“……”陆清远偏过脸,似乎想忍,还是没忍住,哧地声笑出来。
陈安楠鼓着腮帮子不动了,目光直溜溜地盯着叔叔。
陆文渊被他看得有点受不了,掩唇干咳了声,其实他是真不想逼迫孩子考出点成绩来,但是今天老师打电话找到他,字字控诉,陈安楠在火烧圆明园的答案上填了洋鬼子。
“我当然还是希望你能够健康快乐的长大,”陆文渊温声说,“但是咱们也不能完全把学习抛之脑后对不对?适当学点,学不学的好都无所谓。”
陆清远把挑完刺的鱼肉夹到陈安楠碗里,想:看吧,要不是他爸一味纵容,至于把这棵苗子给惯坏了?
陈安楠当然不知道哥哥心里想的什么,讪讪咬着筷子,说“知道了”。
是不是真把学习当回事了,陆清远没看出来,但可以肯定的是,陈安楠这个小孩最近又起了别的小心思。
十三四岁的小孩,一场卫生课还要分两场来讲,老师沉默的在前面放科普片子,女孩子们出去玩,陈安楠盯着教室里黑呼呼的一片夹角,脸烫到了耳朵根,心里不断念叨着哎呦妈呀,最后还是没忍住,从指缝里偷偷看完了整场。
青春期的躁动在中学校园里分外凸显,学校里严禁谈恋爱,然而那种躁动的,热烈的,丰沛的生命力,就像春天里种下的一颗种子,两场春雨过后就会勃发出翠绿欲滴的嫩芽,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
尤其是周杰伦的七里香每天中午还在学校的广播里循环,更加催动了这份蠢蠢欲动。
陈安楠的班里已经有好几对了,尽管教导主任抓得很严,但总有漏网之鱼,甚至有几个会趁着体育课的空当,偷溜出去轧马路。
没过多久,陆清远突然察觉到陈安楠不大对劲,这种感觉越发的明显,紧接着,他就发现陈安楠竟然背着他早恋了!
一切的一切都要从陆文渊给这小孩换掉了诺基亚,用上最新款手机开始说起。
高中每天下晚自习已经是九点了,陆清远基本会在晚自习上解决掉所有的作业,等回家后再做课外习题,厚厚一沓黄冈密卷和竞赛题,拖起来能比人都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