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渊用肩膀夹着电话,示意旁边的工作人员稍等下,然后起身去窗边和老师细细的谈。
其实对于这件事,他的惊诧程度完全不亚于老师,他脑子里迅速过了很多可能性,也没想明白他的儿子怎么会翘课。
刚接到电话的时候,他甚至以为老师打错电话了,直到电话那头清清楚楚的点名了陆清远三个字。
陆文渊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老师没好气的说:“我也问过了,但是他说没有,所以还是请你在这周五之前来一趟学校吧。”
陆文渊挂了电话后,匆匆给儿子打了电话,想要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得到的回答和老师的如出一辙:他就是单纯的翘课,没有缘由。
陆文渊只能把工作结束后,立马就买了张机票赶回家。
陆清远确实是翘课了,这谁都没有想到,并且也不说缘由。
这是陈安楠第一次看到陆文渊以长辈的姿态坐在他们面前,脸色不是很好看,可以说是有点严峻的,他是个平和温柔的人,但真要冷下脸来,压迫和威力也是叫人不寒而栗的。
陆清远沉默地站在父亲面前,这屋子里若是有把惊堂木,怕是早就像青天老爷升堂般的被啪地声拍响了。
因为陆清远完全给不出一个像样的翘课理由,这个节点被学校处分,是极其严重的。
陆文渊私下里先问过陈安楠,但是陈安楠也不知道为什么哥哥会翘课,两个人闹矛盾已经很多天没有说过话了,他甚至完全不知道这码子事。
陆文渊臂弯撑在桌上,推起眼镜,揉了揉眉心:“你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的?你是碰到了什么麻烦吗?”
陆清远说没有,除此以外也没有别的话了。
陆文渊出去了。
这几天,家里的氛围变得很微妙,明明是三月的天,一进门却跟掉进冰窟窿似的,连陈安楠都安安静静的,放学就老老实实的在房间里写作业,也不出门玩了。
不过陆文渊不知道的是,陈安楠已经持续这个状态很多天了。
其实这件事情说起来,是和他有关系的。
在陆文渊出差之前,陈安楠和陆清远两个人已经有一段时间不说话了,到底是马勺碰锅沿,谁也没当回事。
陈安楠是个喜怒哀乐全书写在脸上的小孩,他藏不住一点心思,直白干净的就如同张白纸,但凡落下一点颜色都格外显眼。
所以,当那晚,陆清远看见陈安楠趴在床上,钻在自己的小毯子里,抖得跟个筛糠一样,眼里掩饰不了的惊恐,他觉得这个小孩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陆清远觉得很奇怪,他第二天就找了个机会,顺坡下驴的问陈安楠是不是有事儿,结果这小孩跟没听见一样,绕过他自己走了,活像个行尸走肉。
不等陆清远要发火,拉住人问出个所以然来,很快,他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陈安楠的班级里最近十分流行《冒险小虎队》的小说,大家都是买一本能传阅全班,你今天买一本,我明天买一本,这样就可以互相传阅。
老师知道这件事后,立马以要以学习为重的理由,没收了这些小说书。
是以,陈安楠就和几个重度迷恋小说的同学,决定放学去新华书店一起看。
从学校去书店的一段路上,有条宽窄巷子,灰墙青瓦,是民国时期保留下来的建筑,上面还贴着的文物保护的告示牌儿,每每天气晴朗,就是一方碧天窄巷,但要是落过雨天色一暗,也当真是阴森森的,走过去能叫人汗毛直立。
还是春季,这几天雷雨不断,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伞面上,还不到五点,天就已经完全黯得透不出一丝光亮。
陈安楠和几个小同学放学踩着水洼,走到这边。
几番讨论后,大伙儿一并决定从这条小巷子抄近道,因为小巷子四通八达,穿行的话能省下不少路,今天的雨实在是大,大家也都不想再多走一段路了。
说来也怪,南京的巷子有很多,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条巷子完全就是可以用阴郁来形容,破败与老旧的石砖墙,垒出一条窄小.逼仄的道路,阴晦沉闷仿佛才是它的主题色。
雨如泼水般的倒灌下来,天地间只能听见一片哗哗声。
巷子里,连路灯的光都被大雨模糊成一团团小小的茸茸的光影了。
陈安楠和大家一起走着,跳过一洼洼的水坑,尽量不让泥点子迸溅到裤脚上,耳边还是同学在兴致勃勃的讨论谁是凶手。
然而,就这么突然的,他们听见了一声尖叫,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天际,又被暴雨掩盖住了。
几个同学赶紧朝着发声出赶过去,然后,大家全部都傻眼了,呆若木鸡的立在原地。
那是个很瘦小的成年男人,他身上穿着件非常陈旧的蓝色劳动布工作服,身上是雨水也这盖不住的鱼腥气,头发一缕缕油腻腻的贴在额头上,也分不清是汗湿的还是雨打湿的。
他一脸脏相的抓着个小女孩,呼哧呼哧地喷着热气:“小妹妹,别怕,叔叔给你点钱,你陪叔叔过一晚好不好?”
陈安楠像是被定在原地了一样,心砰砰乱跳着,那女孩身上穿得校服已经被扯开了了,在雨里胡乱扑腾着。
她哭腔断续,那个男人憋青的脸就蹭在她脸边,很快就有人先反应上来,一把冲上去,跟疯了的小豹子似的,泄愤一样打在那个男人的身上,他们那么不孔武的拳头一下下砸在那男人瘦小的身体上,咚咚地响。
男人哎呦哎呦的叫唤着,几个小男生大叫起来:“来人啊!有变态!快报警,报警啊!”
不等有大人赶到,那个男人已经踉踉跄跄的推搡开这群小孩,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陈安楠看见他的影子拖在地面上,在路灯的照射下扭曲的像鬼。
在电视上看新闻和自己亲眼所见这样的事情在眼前上演,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
陈安楠很害怕,他像是吓破胆的小耗子,回到家以后就缩在自己的被窝里,也不敢出来,他抖得像个筛糠,连晚上做梦,似乎都能闻到那股连雨都盖不住的鱼腥味。
他想起那个男人的那双眼睛,细细窄窄的,在盯着他,如同阴影下藏起来的捕食者,令人恐惧。
陈安楠做了一晚上噩梦,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浑浑噩噩的,他想跟哥哥说,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坐在教室里上课,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沉地有千斤重。
很快,这件事就在学校里飞速传开了,去新华书店的巷子里有个露.阴.癖的变态男。
一时间,学生们人心惶惶,老师知道这件事后立马叫学校保卫科去看了,可也没再抓到那个男人,他就像人间蒸发了般的,没再出现过,学校只好再去找和警察局协商,看看能不能调监控。
家长们也不敢放松警惕,纷纷一放学就过来接孩子,一伙伙的聚在树荫里头,男的抽烟,女的拉家常,电动车挤着人都挪不动道。
陆清远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正在班里发化学试卷。
他们的晚自习现在基本都是用来考试的,今天是化学测验。
他把纸张一张张清点出来,让每组的第一个同学顺着往下传。
小女生们还念念不舍的窝在一起讨论这回事,说得绘声绘色:“噢呦,真是可怕死了,听说那个女孩子现在在医院,被吓得精神出了点问题。”
“那个人抓到没有啊?”
“不晓得啊,学校把这件事捂得很死,说是抓到了,谁知道呢?”
“叫我讲,国.家的法律就应该改下的,就该把这种变态强.奸犯都拉出去枪毙,成天到晚还要祸害多少女孩子才肯罢休?不判死刑,他们是不会怕的。”
“是了。哎?对了茜茜,你妈妈今晚还来接你吗,要是不来你坐我家车回去吧?”
正说着,砰地一声,陆清远从座位上猛地站起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教室。
陈安楠自打上回遇到那种事情以后,他就再也不去新华书店看小说了,他特别害怕,他的脑子里像是有台坏掉的DVD,每天都在轮回播放着那个男人的样子。
不过,老师私下里还是告诉他,那个男人已经被抓到关进去了,她希望陈安楠及那几个看到事情经过的同学,可以帮这个女生保守秘密,不要声张,毕竟她还那么小,会受人非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