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楠被她说愣了。
“你再想想,要是知道他跟别人好,你会不会难过?”
那可当真是绞了汁的青梅。
陈安楠接不住她的话,他的心里现在快要扭成麻花了,他听着葛曼曼的叙述,心里无知无觉的就浮现出一个名字。
他有点害怕起来,手里的牛奶盒被他捏得有些变形。
葛曼曼接着说:“你在意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辞,他对你好你会心悸,会不受控制的心跳加速,你就算嘴上再不承认,生理反应也会告诉你,你喜欢他。”
“你仔细想想,有吗?”
有吗?
这简短的两个字好像直直的说到了陈安楠的心坎里去。
他看着葛曼曼的脸,眼里倒映出的却是另一张面孔,在眼前不断放大,两边的景物长的像是没有尽头。
啪嗒一声,牛奶盒掉在地上。
陈安楠不敢再听了,慌里慌张的捡起牛奶盒,一溜烟的跑了,留下葛曼曼在教室里“哧”地声笑出来。
葛曼曼压根没当回事,陈安楠这小孩太好逗了,看着漂亮乖巧,实则傻里傻气的,她刚来就发现陈安楠喜欢发呆,时常茫茫然的盯着一处看。
他长得那样漂亮,使得他的茫茫然也成了一种无形的魅力,无意的吸引了一众小姑娘,偏陈安楠完全无知无觉,一逗就害羞,再逗就脸红,好玩得不行。
葛曼曼刚刚那些话一看就知道是逗他玩的,谁晓得这傻子真往心里去了。
不过,看陈安楠这反应,像是真喜欢男人一样。葛曼曼又是一笑,觉得自己当真是厉害,这也能给说中,于是摸出手机给女朋友发了条信息:
【说出来吓死你,我搭档竟然也是同性恋。】
小傻子这会儿还不知道人家就是在逗他玩的,可把他愁怀了,他心情郁郁的坐在休息室里,午饭过后陆清远给他打过一通电话。
陈安楠也没敢接,他眼睛直直盯着这串不断跳动的号码,一直等到手机不再震动了,才把屏幕滑开,上面清晰的显示着未接来电。
他把手机拿起来,悻悻地私聊了何瀚铭,啪啪地打字跟人家说:【大事不好了。】
过了半天,何瀚铭才扣来了一个问号。
陈安楠:【你看我直还是蚊香盘直?】
何瀚铭不愧是学霸:【我看蚊香盘比你直。】
陈安楠:【你看我真的像同性恋吗?】
何瀚铭:【怎么了,难道有人说你不像了吗?】
陈安楠:【那你怎么还愿意跟我做朋友?】
何瀚铭很实际的回复:【你哥哥很优秀,我也很喜欢他】
陈安楠:【0.0】
何瀚铭大喘气:【的笔记。刚刚我妈叫我收衣服。】
陈安楠把手机放下去,心里还没琢磨明白,手机又响了,何瀚铭说:【确定不了想法就先让自己冷静几天吧,重新正视一下自己,小时候我也以为我喜欢我姐,她用番茄酱往脸上抹说自己要死了,我还真情实感的哭了好多天,每次看到她,都以为那是她留在世上的魂魄。】
陈安楠:【你可不可以不要跟谢溪说。】
何瀚铭:【知道,不然他要以为你暗恋他了。】
葛曼曼可能也想不到,自己的随口一逗,逗得陈安楠差点跟陆清远决裂。
陆清远觉得奇怪,最开始他中午给陈安楠打了一通电话,陈安楠没有接,他以为是陈安楠训练很忙,没有时间接,按道理这小孩晚上看到了肯定会给他回复。
结果他一直等到晚上十二点,陈安楠也没有联系他,别说电话回拨,连信息都没回。
这让陆清远觉得很纳闷,明明昨天还好好的,这会儿又不知道闹了什么小情绪,他怕影响陈安楠休息,最后思来想去,还是没打出那通电话。
可他到底是没想到,陈安楠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都没接他电话,到最后,他们之间的聊天信息都成了陆清远一个人发的。
他问陈安楠吃过了吗?问陈安楠休息了吗?问陈安楠有没有好好盖被子。
他跟陈安楠说,今天又下雪了,配了张图片过去,是玄武大道上的景色,棉花糖已经和雪色融为一体了,雪团子似的,若不是那一排小爪印,恐怕很难叫人留意到它的存在。
陆清远守着手机等了一天,等到的却是陈安楠的一句“知道了”,他盯着那一句话看了很久很久,直到手机屏幕上重新映出他的脸,他才放下。
陆清远这几天里又给陈安楠发了些东西,都是日常琐碎,其实他不是个爱分享生活的人。
陈安楠像是故意冷淡他似的,信息也回得很简短,不是知道了,就是“嗯哦”等词汇,除此以外,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陈安楠从不这样,他的情绪在陆清远这里永远无处遁形,就像是一本摊开的大字报,里面清晰的书写着他的喜怒哀乐。
直到第六天晚上,陈安楠又一条没回复,陆清远总算回味出他们之间的不对劲了,他抬头,窗外是一片墨尘尘的黑夜,他的脸反映在玻璃窗上。
对面的楼房里,窗口也亮着灯,毛茸茸的灯光,一团又一团,模糊了他的倒影,也模糊了他脸上所有的情绪。
陈安楠对着这团光亮,直至手机的光线暗下去,他才陷在黑暗里,又思考了下自己的感情。
他从小就对感情敏感细腻,又加上高中坐在女孩子们中间,再怎么不开窍也能隐隐懂点,心里本身就有点判断。
自从被葛曼曼的一通说教后,他整个人都扭捏起来,也分不清这种感情叫什么。
或许就像人家常说的那样,心里头飞进了蝴蝶,搅得心都散了。
陈安楠很害怕,他单方面认为这种感情是不对的,是错误的,是畸形的,他从来没有听谁说过谁家两个男孩子在一起的,就算是同性恋,也不是和自己的亲人。
陈安楠太害怕了。
他一直认为自己和哥哥的亲密就像从小到大那样,那是来自小孩子的占有欲,他们是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他依赖于这种不可名状的暖意。
小朋友的世界里,总归是同龄人相处起来更容易一点的,大人再好,也不能完全融入小朋友的世界,成年人的思维方式很难和小朋友达成统一。
这让陈安楠从小就很依赖哥哥,他害怕被抛弃,害怕哥哥不要他,所以到哪里都黏着人家。
他们一起长大,像是小楼壁上缠绕交织的藤蔓,生长于同一片天地下,根茎相连,生机勃勃,在明净的滋润下无限伸展。
十三年,四千七百多个日夜,他们早就在无声中划分出一方小天地,这是陆文渊也融不进去的地方。
这种亲密好像烙印刻在了骨血缝隙里,完全不受思想控制,是本能的,是没有理智的,只受情感所驱使。
他们神不知鬼不晓的一天比一天更加亲密,可是,谁都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陆清远始终没有主动迈出一步,这让陈安楠很不安,很害怕,他害怕自己曲解了别人的意思,作茧自缚,更害怕哥哥知道以后会不要自己,他还害怕叔叔知道了以后,会生气会难过。
陈安楠惶恐的把自己藏进被窝,明明还没有在一起,却生出几分心酸意痛来。
这几天苏州的天气很晴朗,那堆在路边的雪早就被晒化了,湿淋淋的摊在地上,空气里夹着股清冽的泥土气息。
陈安楠和葛曼曼这几天的聊天内容也恢复了往常,都是和这次展演有关系的,艺展结束后陈安楠会回南京,他们就不会再有联系了。
两个人这会儿在后台帮忙收拾展演的箱子,有同学突然走进来说:“陈安楠,老师叫你。”
陈安楠“啊”了声,葛曼曼没看他:“你去呗,我一个人能行。”
陈安楠这才把箱子放回地上,他跟着同学一路下楼,问:“老师找我什么事?”
“不知道啊,没说,”同学给他报了个地址,“你自己先去吧,我还要去帮忙把场馆收拾一下。”
陈安楠按照地址找过去,没看到人。
正当他以为自己找错地儿要回身的时候,有片温热突然贴覆上来,那大衣上夹带着凛冽的寒气,可身后那片胸膛是暖的,结实的,充沛着一种极度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