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鸢安静地看着郁朝云恼怒、害羞;那双眼原来也不会永远毫无温度;如局外人那样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郁朝云几近恍惚了。
他问:“我们可以复合吗?”
第70章
“我们可以复合吗?”
*
那双映着月色的柔和眼眸转开,再转回来时一对秀眉无奈地微微蹙起。
顾鸢叹了口气——他有时也会因为身边男人们那突如其来的恋爱脑为难,想到郁朝云刚刚还在同自己剖白过往,便没将拒绝说得太强硬。
“我以为你知道,”顾鸢说,“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
想到郁朝云对小三深恶痛绝的态度,他饶有兴致地问:“怎么?你也想学着穆弘,去挖别人的墙角了?”
郁朝云从过往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想到当年的穆含玉与现在的穆弘;一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冷笑着说:“哪又怎样?我既然能送进去一个穆含玉,难道就解决不了他?”
听郁朝云的意思。
不乐意做小三的体面人,心里打得是让顾鸢丧夫的主意。
顾鸢真有点儿对这人没话说了。
他主动拉开距离,这次换做是郁朝云追了过去。
男人颇为不甘心,追问道:“你同我在一起时,可没有和他保持距离。怎么今天就要和我避嫌了?”
当然是有人做三时知情识趣,不让顾鸢为难;而有的人嘛——
郁朝云强硬地捏起顾鸢的下巴,追讨着索要了一个吻。
他这几日不来找顾鸢,倒是梦中常常见着对方。
并非是旖旎缠绵的情涩春梦;梦中的顾鸢像以往那样懒洋洋地缩在家中的沙发上,抬眼望向刚刚回家的郁朝云。
梦中的他说了几句话,果然又惹顾鸢不高兴了。
对方拿起身边的靠枕,丢了过来;轻轻砸在他的身上,又滚落在地面之上。郁朝云在梦中也拿对方没有办法,甚至连掏出些好听话来哄人也做不太到。
他走近顾鸢,对方抬起脸来,有点嫌弃地像要推开俯下身去的男人。
但最终,郁朝云将顾鸢抱了个满怀。是温暖的、不若艳鬼一般病骨支离的顾鸢。
这就是他对顾鸢的全部渴望。
被郁朝云缠了许久,顾鸢真心有点嫌他烦了;一巴掌按在脸上,将人从花园中赶了出去。
他本想独自一人待上一会儿。只是某种绵密阴暗的目光叫人无法忽视,兀自纠缠着顾鸢,让他不得不回头看去。
穆弘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看着郁朝云与顾鸢剖白过往;看着对方恬不知耻地用无关紧要的事,博得顾鸢的怜悯。
他想:为何顾鸢不来怜悯怜悯自己呢?
他也同穆含玉一起生活,在穆含玉身边长大;同样的折磨难道他就不曾遭受过吗?
但回忆过往,穆弘并不觉着痛苦。
他只在此时此刻不甘、嫉妒;不明白为什么郁朝云偏就能在顾鸢面前胜过自己一头。
为什么郁朝云不在20多年前就去死呢?
他有些阴暗地想着,直到顾鸢走到自己面前,才将满腔杀意的心思缓缓收敛。
“他亲你了。”
穆弘低声说。
他低头就要去亲顾鸢,只是美人薄情得很,一转头便躲开了他。
穆弘真的要恨郁朝云了。
“和别人没关系,”顾鸢说,“自己好好反省一下,最近做了多少让我生气的事?”
像是觉着他此时有些可怜一般,顾鸢笑了。
“求我,”顾鸢说,“好好求我原谅你,做得到吗?”
*
穆弘知道自己最近有些招顾鸢厌烦。
但这些行为不是完全出自于控制欲——他只是担心顾鸢出事,他没法承担失去顾鸢的后果。
他真的不在意穆含玉死活。除去顾鸢之外,他不在意任何人的死活。
更何况对方也并非完全不受穆含玉出现的影响。穆弘隐隐觉着,这几日来顾鸢其实对周遭一切都兴致寥寥。
值得让他宽慰些吗?
面对着穆弘,顾鸢居然有在收敛着,并不让他一眼察觉。
但顾鸢的低落情绪,其实显而易见。
等又一日,穆弘走后;顾鸢下意识走进厨房,拉开了冰箱。
有白晓贴心细致地照顾,冰箱里并不再像以前那样空空寥寥,只余酒精与冰块;但顾鸢偏偏想要一些辛辣苦涩,让他疼痛难耐的味道。
他早已习惯这样残忍地对待自己。
顾鸢难得叫了外卖,买了足足一箱啤酒随意地丢置在门口。
他的酒量很好,啤酒里的微薄酒精只是让他微微恍惚,冰块被他含在齿间咬碎吞咽,落入腹中。熟悉的绞痛升起,他满足地轻轻叹谓一声。
其实与许多人想象中不同,顾鸢的父亲出身极好,并不是什么底层出身的平头百姓。
顾鸢记忆中不曾有母亲的任何身影,却常常听醉酒的父亲神经质地重复过往的日子。
父亲当然知道穆含玉的险恶之处。
但那又有什么用,哪个猎物不知道猎手的可怕?
他终究是被穆含玉捕获了,并以一种极残忍无情的方式被玩弄抛弃。他曾经是富家子弟,而现在不过是过往人生被嚼碎吐出进垃圾堆的渣滓。
一切教养才能从他身上消失无踪,他只能反复重温人生中那一小段的幸福和痛苦。
然后望向身边唯一可以伤害、无法逃离的那个人。
将自己的不幸倾斜在儿子身上。
顾鸢没法因此仇恨母亲。
从小时候开始,听着父亲醉酒后含糊的呢喃梦话,浮现在幼小顾鸢心中的不止有恐惧,还有未曾蒙面母亲的清晰身影。
父亲不明白穆含玉为何如此绝情,为何这样对他。
他不明白自己如何受了对方的引诱,走到如今的绝境;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离开了穆含玉,却已经没法再活出个人样。
可顾鸢懂。
只有十岁的顾鸢站在醉成一滩烂泥的父亲面前,清晰明了地猜到母亲当年每一次选择;看穿了藏在甜蜜爱情中的险恶陷阱。
父亲本来就不过是母亲的一次消遣,哪怕有了孩子也是这样。
只是他自己呢,他自己对母亲来说又意味着什么?
不用猜测,顾鸢早就知道自己对母亲来说远没有自我重要。
但在三年前,当他从郁致口中得知母亲轻飘飘地将他当做是折磨、拖累父亲的工具,为了这一场对母亲来说并不重要的虐待游戏,而不得不牺牲前半段人生时。
他很讶异地发觉,继承于父亲的软弱血脉依旧会让他痛苦。
顾鸢一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液,拖着下巴,摇摇晃晃地松开了手。
玻璃酒杯在地上摔个粉碎。只可惜人并不如同玻璃制品那样脆弱,总是有法子将自己再重新捡拾回来。
顾鸢心想:就算是在监狱中,穆含玉也非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控制力;但她偏偏在漫长的10年里不曾找过自己。
他立马又猜到了为何如此。
因为穆含玉知道顾鸢不会轻易死掉。
哪怕再痛苦,再身陷泥淖;顾鸢起码不会跌落到自我了断的那一步。
至于剩下的。如果顾鸢能熬下去,那就是继承了她血脉的骄傲。
如果没能熬过。
也就不过是个连母亲的姓都不配继承的私生子。
顾鸢当真不恨母亲。
因为从十多年前他就知道,母亲就是这样一个怪物。
他低下头,看着面前满地破碎的玻璃渣;心想要是明天让白晓见了,估计又要大惊小怪,反复叮嘱一番。
如果是穆弘呢?
顾鸢有些头痛,不愿再想下去。
他倒也不会一直沉溺在这样的情绪中——只是人有的时候就是想醉一场,不是吗?
门边传来门芯转动的声音,顾鸢还以为是自己醉酒后的恍惚幻听。
接着,对方瞧见了地上摔碎的杯子,以及滚了一地的啤酒易拉罐,很是大惊小怪了一番。
“学长,你怎么醉成这样?喝了那么多酒?”
白晓的脸突然凑得离他很近:“学长别动!你只穿了...只穿了衬衫,别踩在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