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盯着他足足五秒才开口:“你还记得我吗?”
尧新雪没有说话,他不想激怒钟鸣,也不想白费力气。
钟鸣却笑了笑:“你当然不记得我了,我就是个不起眼的小喽喽,从小时候就这样。你知道,你第一次来孤儿院的时候,我们都以为天使是真的,我们艳羡地看着你,因为我们这群乡巴佬从来没见这么好看的小孩。
我们这么蠢,甚至深深信着,你就是我们的救世主。”
“他也是,他对你那么崇拜,他那么爱你。他是我的弟弟,我知道他为了讨你的欢心都做了什么,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钟鸣的眼睛发红,越说越激动,在最后猛地拔高声音,揪着尧新雪的头发,让他发出痛苦的呻.吟。
尧新雪只能偏了偏头,他依然保持着沉默。
钟鸣的声音嘶哑,吼道:“他在那晚给你打电话了,我知道,但是……但是,连他放在床头的药都是你给他买的,全他妈是副作用强的处方药!你是故意的,你害死他了,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尧新雪放缓了呼吸,他的额角沁出了冷汗,头昏晕得几乎听不清他在讲什么东西,但因为猜到了大概意思,嘴角微微扬起,“证据呢?”
梅梢月在死前绝望地乱吞了那好几瓶药,痛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是那些药是谁给的呢?
除了日夜监视窥探梅梢月的人,恐怕永远只会以为是梅梢月自己买的。
但哪怕钟鸣知道了,又怎么样?只是猜测而已,尧新雪在探望发烧的梅梢月时带来的药装在不透明的袋子里,理所当然,且时隔两个月,除了钟鸣,有谁会怀疑到他身上?更何况大量的药是梅梢月自己选择全部服下的。
钟鸣总归是死无对证。
想到这里,尧新雪的笑带上了些许嘲弄。
钟鸣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却又心机深沉、甚至心狠手辣的男人,他在钟鸣面前懒得掩饰自己的恶劣与阴谋,一想到笑得阳光开朗的梅梢月,钟鸣就感到仿佛有一把刀狠狠地剜着自己的心脏。
“你们第一场摇滚比赛,本来应该输的,可第二天,他们的贝斯手就因为吸毒被抓,我知道你也在那个酒店里。”
“你们一支毫无根基毫无势力背靠的乐队能拿下指针音乐原定合同三倍的资源,凭什么?”
“我的弟弟……段以宿破产,这其中到底有多少你的手笔?”钟鸣咬牙切齿,表情狰狞如同一只野兽,“人人以为你干干净净,背地里却干了不少脏事……呵,尧新雪,你不觉得自己虚伪吗?”
尧新雪将头侧过来,仰起颈,如同一只亟待引颈自戮的天鹅,柔声道:“我一直是这样的。”
钟鸣的牙齿气得颤抖,从裤兜里抽出了一把刀,轻轻地晃了晃:“你为了你自己,毁了多少人?我弟弟……甚至死了!我恨不得把你剁了,可是我不想你死得这么容易。”
他残忍地笑了一下,将刀刃随意地比划着尧新雪的嘴唇:“我想让你生不如死,你不是为了你的乐队做什么都可以吗?那我给你一个选择,是想让我割掉你的舌头,还是废了你的手?”
尧新雪的瞳孔骤缩,眼神几近变得狠毒起来,他紧紧望着钟鸣,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第94章
钟鸣握着刀,在尧新雪的颈上轻轻地划了一下,他的皮肤太薄了,刀锋碰到,就划破留下了一道血痕。
尧新雪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钟鸣,眼神充满了冰冷的怒意。椅背后深深捆绑着的双手紧紧地相扣着,指甲陷进皮肤,他要用这样的疼痛来努力保持清醒。
钟鸣确实拿准了他最不能失去什么,所以提出了这样恶心的选择。
尧新雪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进食,多久没有喝水了。他的喉咙在烧,浑身疲软,伤口痛痒,身上过高的体温与发炎的创面让他逐渐失去敏锐的感觉。
钟鸣疯狂地笑着,他望着尧新雪看自己如看死人的表情,笑得手里的刀都在颤抖,最后甚至笑得掉眼泪。
钟鸣笑得大喘气,好不容易缓住说:“你看你的眼神,根本不像个人,反而像一头恶鬼。不过我不会杀你,我不能杀人。但是我会说到做到。”
他用着蛮力,微微弯下腰与尧新雪平视,在尧新雪垂头时,用双手按着他的肩膀逼他抬头:“来吧,快选,我只给你十秒的时间。”
“十、九、八、七、六……”
尧新雪沉默不语,他那张漂亮的脸庞沾着血污,闭着眼睛,眉痛苦地蹙起,嘴唇发白。
即使沦落到这步田地,尧新雪依然那么美,只是这轮美好的月亮没有高高悬在天上,而是被映落到了污水里。
三、二、一。
钟鸣猛地抬起自己握刀的手,另一只手捏住尧新雪脸颊的两侧,逼他将脸转过来,强迫他张开嘴。钟鸣在话音落下时将那把刀毫不犹豫地捅了过去,雪亮的刀一瞬间映亮尧新雪的眼睛。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就在刀锋即将真的准备捅进他的唇舌时,尧新雪哑声道:“手。”
他在最后那半秒里做出了选择,钟鸣的手也在那半秒里停在了半空。
因为动作极快,刀刃在停下时不可避免地偏了一下,尧新雪感到刀尖划破了自己的侧脸,血珠沿着他的脸庞缓缓地滑落,流下一道极细的痕迹。
尧新雪浑身的肌肉紧绷,他的呼吸甚至微微颤抖——钟鸣刚才是认真的,他真的想割了自己的舌头。
几秒之后,尧新雪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低哑,微弱得甚至听不清:“我很抱歉。”
他聪明地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诚恳地道歉,因为越辩解,只会让钟鸣越应激。
钟鸣看着尧新雪那双平静的眼睛,他奄奄一息,连声音都变形,语气却是柔软的,仿佛带着浓浓的忏悔意味。
看起来真可怜,如同掉进了陷阱的狐狸。
尧新雪浑身伤痕累累,神情疲惫,只是短短几秒内,他就妥协了,把自己摆在了一个了卑微的位置。
钟鸣原本最恨尧新雪凡事都表现轻松的样子,尧新雪越是倔强,越是冷静,越是无所谓,就越容易引起他的忿恨,他会想起他的梅梢月,他会控制不住想,为什么尧新雪不能代替梅梢月去死?
钟鸣听到尧新雪的声音,唇紧绷地抿成了一条线,他过热的脑子终于缓缓地平静了下来,注视着尧新雪,看着尧新雪血迹斑斑的颈与灰扑扑的衣服。
尧新雪咳嗽了两下,然后努力抬起头和钟鸣对视,艰难地重复了一遍:“我很抱歉。”
钟鸣看了他一会,又露出了笑,他俯下身贴着尧新雪的耳朵说:“真好,你终于道歉了。”他抱住了尧新雪的脑袋,有些神经质般温柔道,“那好,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我也想让你好好地走出去。警察已经快追到我了,很快,你就能走了。”
还没有等尧新雪做反应,他就从旁边拿出了黑色的胶布。
在他准备封住尧新雪的嘴时,兜里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嗡嗡声在整个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钟鸣抬眼看了一眼尧新雪,尧新雪只紧紧闭着眼睛,不作任何反应。
钟鸣接通了电话:“谁?”
“小钟啊!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我们领导听到你突然辞职可着急了!想问问你是不是出了急事,公司的大伙都关心着你呢,薪资啥的都能商量……”电话对面传来中年男人热心的声音。
钟鸣谨慎地看了一眼来电的号码,嘴角挑起一抹冷笑。
尧新雪在这时仿佛无可忍耐般轻轻地咳嗽起来,他气若游丝地喃喃道:“好冷……”他浑身脱力,微微颤抖,捆绑在背后的手指无意间碰到了手腕上的银链与腕带,腕带金属的扣子与银链相碰发出微弱的声响。
钟鸣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并且拔出了手机卡,将那张卡掰断。
他看着尧新雪,尧新雪依然低着头闭着眼,仿佛什么都没做。
钟鸣也没有说话,只是用黑胶布粗暴地封住了尧新雪的嘴,然后快步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