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梢月的瞳孔微微颤抖着,眼前湿漉漉的尧新雪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几秒之后,尧新雪叹了一口气,他向梅梢月伸出手,无奈道:“握着我的手下来吧。”
梅梢月至今依然记得那时他怀着怎样的心情。
当他将冰冷干燥的手放进尧新雪温暖的湿淋淋的掌心时,仿佛脑子里的一切痛苦、恐惧都在那一秒全部消失了。
——十五年之后,梅梢月也仍然根深蒂固地相信着,是尧新雪救了他。
尧新雪救他于无数次水深火热之中。
所以没有尧新雪,就不会再有梅梢月。
他记得自己握住了尧新雪的手,慢慢地走下了湖。温暖的湖水就这样漫过他的胸口,他忍不住惊喜地望向尧新雪。
尧新雪却没有看向他,只是趴在湖边泡在水里闭上眼睛。
跳跃的光点与剔透的水珠落在尧新雪光裸的脊背上,时间如流水般逝去,十五年之后,尧新雪也没有看向梅梢月。
当面对和十五年前如出一辙的围剿时,他甚至没有再向梅梢月伸出那只手。
为什么你这么勇敢呢?梅梢月模模糊糊地想,他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下了眼泪。
第49章
针对梅梢月的这场声讨犹如一场雪崩,轰然将他淹没。
带有明显恶意的揣测,如同千千万万片雪花,将曾经那个阳光开朗的梅梢月埋了起来。
在他被养父母带走之后,梅梢月再也没有吃过任何苦头。
养父母待他如同亲生孩子,他在爱的包围里长大,出道之路顺利得令人眼红,加之性格底色本就善良,对人毫不设防,身边的人乃至他的歌迷、粉丝几乎都对他极好。
所以当这样尖锐恶毒的诋毁出现,对他而言是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梅梢月在那以后再也没有出过门,他的住处被记者们发现了,那些摄像头无时无刻不对准着他,甚至翻找着他扔出去的垃圾,振振有词地声称这是寻找证据。
恶心。好恶心。
我要吐了。
梅梢月的脑子嗡嗡的,他趴在卫生间的地板上,边抽搐着身体,边抱着马桶呕了出来。
胃部在绞痛,唇齿间尽是酸味,梅梢月掐着自己的脖子艰难地呼吸着,放大的瞳孔里尽是惊恐与痛苦。
他在卫生间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摄像头。
梅梢月难以置信地偏了偏头,他头痛得要命,姿态狼狈地、踉跄着爬过去,粗鲁地抓下了那个隐蔽的摄像头。
梅梢月不知道这个摄像头在这里多久了,很难想象,一直以来会有一个人盯着他在卫生间里的所有活动。
梅梢月再一次感到难以言喻的反胃,因为空腹,呕出来的只有酸水。
过了几十分钟后,他终于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忽地响起,有人在急切地敲着梅梢月的房门。
梅梢月被吓得猛地一抖,好几秒过去,才迟疑地凑近过去看猫眼。
他只看到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对方正紧张地望着四周,也许是意识到梅梢月可能在透过猫眼看着自己,男人将黑色口罩拉下来了一点。
是楚枕石。
梅梢月紧绷的神经一下就放松了下来,他毫不犹豫地打开了房门。
楚枕石迅速地闪进来,他领着一大袋东西,走进来时先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你终于开门了,那些疯狗很快就回来了。”
梅梢月望着包得严严实实的楚枕石,终于露出了这一个月来唯一一个笑容:“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啊,我们担心死了,想给你个惊喜就没提前说,我也没想到你家附近围了这么多人。”楚枕石摘下自己的帽子和口罩,勾了勾嘴角,向梅梢月展示手里那两大袋散发着香气的食物。
梅梢月注意到他用了“我们”这个词,下意识地想到这个“我们”里包含着尧新雪,于是也小小地提起了嘴角。
楚枕石将东西放好,然后又转过来看他,梅梢月依然站在原地,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于是楚枕石叹了一口气,走上去给了梅梢月一个兄弟式的结实的拥抱,然后大大地“哎哟”了一声。
梅梢月的动作一僵,问道:“怎么了?”
“瘦得硌到我了。”楚枕石煞有介事地摇摇头。
梅梢月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楚枕石听到他笑,于是也痞里痞气地一扬眉。
“过来吃饭吧,我买了好多好吃的,你应该很久没好好吃过了吧,瘦成这样。”楚枕石打开盒饭的包装,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座位上。
“你会不会被拍到?这里有很多很多人盯着我,可能对黑羊有不好的影响,我现在……”梅梢月坐在楚枕石的对面,苦笑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楚枕石大口大口地吃着饭,没说话,只是拆了双筷子给他示意他吃饭。
梅梢月胃口不好,却知道楚枕石是关心他,于是也慢慢地吃了起来。
楚枕石看起来是真的饿了,狼吞虎咽扫了一顿之后终于往后靠着,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
他看着对面心不在焉的梅梢月,忍不住啧了声。
“不用担心我们,小春拉着新橙裹得严严实实的,把那些媒体都吸引走了,我偷偷溜上来的。”楚枕石说。
他抱着双臂,环视了一圈梅梢月的家。梅梢月不开灯,家里几乎没有什么光线,因为窗帘拉得很密,几乎密不透风,这样半暗不暗的环境压抑沉闷得令人喘不过气。
楚枕石看着梅梢月因为过瘦而凹陷的脸颊,又叹了口气。
他是真心把梅梢月当成朋友,看到传出来的谣言第一时间想联系安慰梅梢月,可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梅梢月没有回任何人的信息。
楚枕石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手臂,看着脸色苍白的梅梢月,决定编个善意的谎言:“是队长让我们来的,最近我们乐队要办演唱会,他走不开,就让我们几个来看你。他说让你别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愁眉苦脸,好好振作起来。”
他没有说尧新雪明令禁止黑羊的人在这时出头为梅梢月说话,连尧新橙都是被薛仰春强制带来的。
楚枕石镇定地喝了口水,看到梅梢月吃饭的动作一顿,然后猛地抬起头望向自己。
他的眼睛仿佛亮了,嘴角挑得更高,仿佛这句话是什么良药。
“真的吗!”梅梢月睁大眼睛。
“当然是真的啊,我骗你干什么?”楚枕石被他的样子逗乐了。
梅梢月感到眼睛一酸,几乎又要流出眼泪来,他忙忍着喉咙间本能的恶心扒了几口饭,对楚枕石笑了下:“我会听话的。”
楚枕石撑着下颌看他努力的样子,最后“嗯”了声。
“家里有贝斯吗?我弹首歌给你听吧。”楚枕石说。
“嗯,在我房间的左侧,你走过走廊就看到了,喜欢哪一把就拿哪一把吧。”梅梢月打起精神说。
“我就喜欢你这种态度。”楚枕石哼笑一声,也不客气,直接去拿了合眼缘的一把贝斯。
他轻轻地扫了下弦,挑眉看向梅梢月:“想听什么?”
“我最喜欢《革命》了。”梅梢月轻声说。
这首歌是黑羊乐队《断头皇后》的最后一首歌。
革命革命,意味着这位历史上臭名昭著的玛丽皇后要迎来自己的死亡结局。
在巴黎人民或鄙夷或好奇的注视下,在历经了无数次奇耻大辱后,玛丽皇后依然保持着高傲优雅的姿态,走上了断头台。
断头机上,邢斧无情地重重落下,为这个女人充满屈辱、快乐、痛苦、骄傲的一生画下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分界线,从此以后,她与人世永远相隔。
尧新雪在这首歌里用了重复而凄婉的小提琴,让整首歌充满了宿命的悲哀意味,当从专辑的第一首歌听到这首歌时,很多人都会忍不住哭。
楚枕石又啧了声:“选个这么悲观的?”
“那你弹你喜欢的好了。”梅梢月笑了。
楚枕石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最后还是依言弹了这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