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赵家,天彻底阴了下来,天空黑沉沉的,空气中有了湿润潮湿的气息,温度好像比出门的时候又低了两三度。
来开门的是赵家的管家老伯,老伯礼貌地给吴且拿了客用拖鞋,换鞋的过程中,吴且不断的听见客厅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是严重的感冒演变成了支气管炎,已经过了会传染的感冒阶段了,不然我还要给您提供个口罩。”
管家老伯无语又有点幽默的说。
吴且放在口袋里捏着U盘的指尖有些用力,可能U盘身凹凸不平的部位在他指腹留下压痕,他板着脸走进客厅。
此时此刻,身着居家服的男人坐在沙发与茶几之间空隙的地毯上,周围堆着几个靠枕,长腿舒展,看着居然还有点悠然自得。
听见脚步声,赵归璞转过头,冲他笑了笑道:“阿且来了,辛苦你跑一趟。”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上还挂着崭新的吊瓶,点滴滴滴答答地滴落,贴着胶布和针头的手还在面前的笔记本上敲打个不停。
吴且深呼吸一次,想说病得要死掉的人为什么不去医院,但最终选择闭了嘴。
因为不太找得到说这种话的立场。
走上前把U盘递给赵归璞,看着男人随手接过,一边道谢,直接就塞进电脑插口——
如果吴且是商业间谍,他这个举动足够把赵氏的所有秘密在这一秒卖得干干净净。
但也就是吴且自己在颅内恶意自嗨,事实就是U盘干干净净,赵归璞要看的文件也顺利被打开……
满屏密密麻麻的日文,平假名就算了,片假名一大堆,好像这群日本人现在离了舶来语就活不成,几百年这种情况甚至越演越烈。
赵归璞看似有些不好意思耽误小吴老师的时间,冲他抱歉的笑了笑:“可能要稍等片刻,你休息一会。”
这年头商业机密还是依赖最冰冷的机械U盘和人工管理,这是要他人形快递把U盘送来,再人形快递把U盘带回家。
此时管家老伯端来红糖番薯糖水给吴且,他顺势在赵归璞的身后沙发上坐下。
糖水很甜。
双眼放空地看着赵归璞在一堆文件里一目三行,一边还要打电话跟吴文雄确认文件内容,这些都没有避开吴且。
其实也不用避,因为从他嘴巴里冒出来的都是专业名词,吴且都不知道电话那头他老爸是不是真的听得懂,属实难为老年人。
——没办法,毕竟赵归璞病得快要死掉,总不可能让他出差。
身后窗外刮起了妖风,冬天台风属实少见但并不是没有,没一会儿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大颗雨点拍打在落地窗,很快的频率变快,雨点连成片,暴雨倾盆。
喝了甜的,耳边又有白噪音,赵先生办公时的声音也很有催眠的效果,吴且等着等着就有些昏昏欲睡。
真的睡着之前,他意识到自己其实坐得离赵归璞很近,对方曲起的那一条腿与他自然坐在沙发上下落的腿侧几乎要碰到。
不过中间隔着一个抱枕。
大概是也有点发热症状,吴且总觉得哪怕隔着一点距离了中间甚至隔着一个抱枕,他也能感觉到热烘烘的温度……
并非客厅的暖气开的很足。
那是比暖气更加滚烫的躯体。
这让吴且刚才下车到进屋那两步有点冻麻木的脚指头迅速回温,他觉得自己下意识的在往温暖源那边靠无可厚非……
“赵归璞。”
吴且听见自己含糊的声音响起。
前方的人刚刚挂掉电话,听见自己被连名带姓的喊显然也有点没反应过来,敲击键盘的声音戛然而止。
男人转过头来,显得有点惊讶,但还是从鼻腔里发出一点声音:“嗯?”
“……”吴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是不是易感期啊?”
这问题问的叫人不知道怎么回答,赵归璞很想问他哪来的灵感,但是一低头看见围着自己的各种抱枕,确实很像Alpha易感期时会有的筑巢行为。
他无语的笑了下:“因为发热,所以全身酸痛,才想找几个抱枕靠一靠。”
吴且“哦”了声,看上去好像没怎么信。
“我易感期你还敢坐在这?”
“……我是Beta。”
吴且无语的说。
“有什么敢不敢的。”
“……”
赵归璞今日份短时间内第二次陷入失语,比上一次被直呼大名更加来的程度深一些——
有那么一瞬他想直白的拆穿眼前的人在装傻,然后听他狡辩好像也是不错的体验。
但直视那双黑眸,堪称直白与光明磊落,好像从头到尾心思太重、一句话杀了八个来回的人只有他,而面前的黑发年轻人只是单纯的担忧他病死在自己面前。
再多说一句,被窥探到内心深处想法的人就会变成赵归璞自己。
“……”
那种想要叹气的冲动又上来了,堵在胸口最后化成几声病弱的肺腔音与咳嗽,男人苍白的脸上浮起血色。
“不是易感期。”
他义正词严的说。
吴且被他严肃得像宣誓的语气雷到,心想不是就不是,易感期又不是什么很丢脸的事,身为一个Alpha完全没有过易感期才值得去医院挂号内分泌科室——
话说回来,赵归璞有过易感期吗?
也不知道媒体平台搜不搜得到这种八卦。
短暂的对话因为赵归璞放在身边的手机再次响起而打断。
赵归璞接起电话后,眉眼间的放松就消失的干干净净,重新投入工作。
吴且随意从地上捡起一个抱枕抱起来,窝在他身后的沙发上玩手机,打开搜索平台开始当面做贼,搜:Alpha会不会没有易感期。
第一条提问下面就有高赞热门回复——
【网友A:都是人,咋可能没有,哪个Alpha说自己没有易感期那只能是一个答案,死装呗。】
……
后来怎么睡着的吴且自己都毫无意识。
他只知道卷在沙发上的他最后舒服的像蜷在自己膝盖上的那只奶牛猫,半梦半醒的昏昏沉沉中,他想了下自己有没有发出那只体重超标的肥猫同款呼噜声。
身体伴随着绵长平稳的呼吸微微起伏,无意识中好像又听见赵归璞在咳嗽。
……真的肺都要咳出来了,他到底为什么不肯去医院?
带着这个从进屋就有的疑惑,却因为周遭环境过分舒适不想睁开眼睛,隐隐约约好像嗅到了沉水乌木的味道——
配合外面的雨声,好似一脚踏入了热带雨林。
这个味道和雨天真的很配。
耳边除了雨声、敲击键盘的声音和男人偶尔打电话时刻意压低声音的话语声……
过了不知道多久,耳边又听见“沙沙”走动的声音。
轻薄柔软的毯子落在他的身上。
毯子大概是某人用过的,因为上面沉木的木质香重得像是有人在他旁边焚骨升起香炉的程度。
吴且的脸往毯子里埋了埋,睡得更沉。
在他浸泡在沉水乌木的香味中憋死自己前,他感觉到外来的骚扰再次出现——
最开始是一只手轻轻拨弄了下他露在毯子外面的头发,大概是觉得手感很好,又有些肆无忌惮的多揉了两下。
那作恶的手掌温度很高,也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弄完他的头发并未挪开,而是顺着他的额发落在他的额头上。
眉心。
鼻梁。
鼻尖。
触感稍微有点粗糙,如同并不柔软的羽毛扫过脸上,不疼,有点痒,还有点刮脸,像被鸵鸟之类的粗犷鸟类扇了一巴掌。
睡梦中不堪其扰的黑发年轻人蹙眉,此时作乱的手指落在他的唇角,蹭了蹭后,抬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从毯子里挖出来,之后抽离。
几声咳嗽的声音再次响起。
——赵归璞再不去医院,就真的要病死了。
……
吴且踏踏实实缩在别人家的沙发上睡了个午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