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人知道如今风光的赵家,曾经一度陷入风雨飘摇的时期。
很难想象当时他有多么惊恐和不安,多么的想念自己的母亲,而往往对很多人来说,童年之潮湿侵扰,将终困其一生。
“这就是你最近像得了狂犬病一样,信息素像坏了的井盖下的沼气似的往外冒,整个人十分焦虑的原因。”
吴且没有安慰他,说出来的话好像也和“安慰”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平淡。
赵恕抬了抬眼,却发现面前站着的人眼中没有预料的尴尬或者逃避或者怜悯,乌黑的湿发有一滴水落在他的鼻尖上——
他只是看着他。
在那双近乎于深不见底的漆黑瞳眸注视下,赵恕上一秒因为坦言有些烦躁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他有些惊讶:“你能读取我的信息素?”
“不能。”吴且说,“但它们闻上去比之前浓郁一点。”
没来由的,吴且想说除非在车内或者挨着坐很近的距离,他几乎闻不到赵归璞的信息素味道,听说最顶级的Alpha平日里可以把自己伪装成Beta,终身与防咬器无缘。
不知道赵归璞是不是。
——喂,你哥用过止咬器吗?
吴且挺想问的,但现在可能不是时候,也可能正是时候,他不确定。
他不确定赵恕是不是想要闲聊,但他看上去也并不想就着当前的话题继续深入聊下去。
对于这种场合吴且并不擅长面对,所以他干脆就用面无表情的空白表情面对,讲话语权交给赵恕。
此时,后者低头嗤笑一声:“这样看好像我在卖惨,但是这是事实,我们讲和了吗?”
吴且从嗓子深处发出含糊的一声:“没有。”
赵恕再次伸出手,扣住他的手腕,拉扯了下——
这一次的力道比较轻,但因为动作突然,吴且弯下腰的幅度比方才更大了些,猛然降下高度,他的鼻尖几乎碰到赵恕的鼻尖,睫毛好像也要打架。
这么近的距离,他看见Alpha的瞳孔缩聚深棕色针尖的大小,眼珠微颤,少年的目光下落至他的唇上。
一滴水珠从吴且的发尖落在赵恕的唇峰上。
“赵恕,你他妈是不是又在想——”
吴且话语未落,房门被人从外面未敲直接推开。
……
敞开的房门半掩,身形高大的成熟男人斜靠在门边,伴随着从走廊卷入的对流风,吴且嗅到了淡淡的烟草气息。
男人身上还穿着方才在下面时的衬衫。
背对着走廊上的光,阴影中男人神色晦暗不明,语气疲惫。
“阿恕,曼彻斯特那边的管家方才来电通知。”
赵归璞的气息罕见地有些艰难,因此停顿一瞬,顷刻间又归于平静。
“爸爸自杀了。”
作者有话说:
备注:航运事件小部分思路参考历史真实事件(非现代时段)
航线真实存在,北冰洋航线是北欧接俄罗斯,确实俄乌战争与北约拉扯非常贴,但可能不一定让写所以改了几个架空国家名字,差不多就那个意思反正
第39章 葬礼上
江城上一代船王名叫赵秋实。
这是一个非常朴质直白的名字,应当是当年赵归璞的祖父起名时,希望赵家能在儿子的手上如秋日丰收,硕果累累。
然而事与愿违。
能被称为“船王世家”,赵氏船业自然拥有在国内乃至整个亚洲而言规模不小的船队,那都是祖上从一个挑担子的小摊贩,一点点积攒下来的积累。
赵氏船运公司最鼎峰的时期,曾经拥有中型油船二十艘,中、小型货轮七十艘,超大型货轮五艘,源源不断的给赵氏挣来别人羡慕不来的资金。
后来,这些船有的因为太老,太旧被淘汰,有的被变卖,还有的倒了大霉,遭遇海难沉没在四大洋其中之一的惊涛骇浪里。
到了赵秋实那代,整个“赵氏环球航运公司”就只剩下中小型油船十二艘,小型货轮三十五艘,中型货轮十五艘,超大型货轮三艘。
如夕阳般不可挽救趋向于日落的赵氏,就这样被赵秋实这个没有多少责任心、父爱也有待考究的甩手掌柜在毫无铺垫的情况下,交到了赵归璞的手里。
彼时,赵家已经是如风雨飘摇一叶舟,摇摇欲坠。
——要说什么“孺慕之情”,当赵归璞尚且年幼,坐在父亲的肩膀上以为足够高、足够远地看这个世界的时候,或许有过。
但现如今赵归璞已经三十二岁,亲手拉扯着当时只有五岁多一点点的弟弟长大成人,虽然忙得脚也不沾地,但弟弟的家长会从小学起从未缺席……
自那时起,赵归璞便切身体会到,真正负责的家长至少应该是如何模样,对于与赵秋实的父子之情,越发醒悟实在经不起推敲。
赵秋实是个情种,他的一颗心全然挂在了他们去世的Omega母亲林婵琴身上,再也容不下第二人——
这其中甚至包括他的儿子们。
醒悟之日,如茅塞顿开。
“孺慕之情”这种繁杂的、多余的感情,自然而然早已随着时间推移,烟消云散。
赵秋实在赵归璞眼中,不过是扶不起的阿斗,可笑的情圣,属于放在赵氏当秘书都怕他误事的蠢货。
但家中饲养多年的看门狗死掉都难免尚觉惋惜,亲手喂养过的更是会失落悲伤……
赵秋实好歹是个有血缘关系的大活人。
在这看似毫无征兆、实则有迹可循的平凡一天,说没就没了,第一时间有感觉到五味陈杂,说不清那是怎样的一种复杂感情。
失落有,解脱亦有,更多的是长时间的沉默与空洞。
等赵归璞反应过来后,他发现沉默的通话持续了几乎有两分钟,那边来自大洋彼岸的管家也安静的等待着,两分钟后,他听见赵先生平静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了。”
然后电话被挂断。
赵归璞觉得自己应该做好一些善后——
生意做大了难免信佛信鬼,而鬼神之说与礼佛相通的点不多,但其中就有一点,总也是提醒人们:百事孝为先。
哪怕“孝”得不情不愿。
……
天亮后,不出意外的,早餐桌上只有赵归璞一人,他这种中年人早已有了雷打不动的作息。
管家仓伯送来今日咖啡与报纸。
江城的当日早报被赵氏相关占据两个位置。
第一个地方是头版头条,【前任船王为情自杀】硕大的标题,把好好的《江城早报》搞得像狗血八卦娱乐报。
第二个地方是最后一页的左下角,占据一个小豆腐块那么大的角落,以赵归璞的名义发布了一则讣告,邀请亲朋好友三日后前往帝苑,与赵秋实先生做最后遗体道别。
赵归璞简单浏览了一遍这些信息,又匆匆大致扫过今日其他新闻,一共只用了五分钟——
赵秋实的去世都能放在头版头条,想必昨日也无其他大事发生。
甚至因为北约与斯洛克断交对国内影响不大,反而被放到了国际版的角落里。
放下报纸,赵归璞又开始处理邮箱。
在邮箱里那一堆来自欧盟国家与斯洛克的船只租赁请求信件中,他翻到了赵秋实的遗书。
遗书是远在英国的赵秋实的生活秘书用手机拍下发过来的,因为遗书非常老派,是用钢笔手写——
赵秋实固然是个绣花枕头,但不是全无优点,他至少练得一手好字。
书信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
赵归璞花费了一个早餐的时间匆匆浏览了一遍,并做出一些总结——
一:赵秋实过度思念逝去的夫人,早些年确诊了重度抑郁症,此番前后他日日夜夜沉溺在过去与心爱之人的记忆中无法自拔,那一本老旧的相册已被翻至脱页,不得不拜托秘书送去重新订装。
二:最近数月,赵秋实已经产生了幻觉,盛夏时分,某日赵秋实遵照医嘱在阳光下坐着发呆,他却在院中嗅到了大马士革玫瑰的花香……大马士革玫瑰优雅美丽,是赵归璞的Omega母亲的信息素气味,而事实上曼切斯特的日照条件与大马士革玫瑰并不匹配,春日为数不多绽放几多也挂不住花早已败落,赵秋实坚定认为是夫人的信息素在呼唤他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