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内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吴且心里也很难过,但是他不知道究竟是在为谁难过。
关键时刻是吴文雄这个一家之主拍案做出了决定,有那么一瞬间吴且觉得他的老父亲简直是时代的弄潮儿——
“过不下去其实也可以不要硬过,我们有所图,赵家也不是来搞慈善的,用不着愧疚……但也不着急先解除婚约,这世界上不一定只有赵恕一个合适的S级Alpha,阿且,你可以不同赵恕纠缠甚至可以不把他放在眼里,但我们得骑驴找马。”
一句“骑驴找马”,放在婚约这件事上简直潮得人找不着北。
吴且“……”了下,心中原有的悲伤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君碧把脸从儿子怀中抬起来,“喔”了声,眨眨眼,又“喔”了声。
母子二人眉眼相似的脸一齐转向吴文雄,似在震惊他今日说话怎么如此具有建设性。
吴文雄挥挥厚实的大手:“S级Alpha说少也不是那么少嘛,我记得你在国外的时候也有两个一起打球的队友……”
吴且:“你是说出宿舍倒个垃圾都不会忘记在腰上别把枪以防家族世仇找上门的那两个队友吗?”
吴文雄:“……那还是国内找找吧。”
吴且:“是的。实在不行问问赵先生愿不愿意,万一呢?”
吴文雄:“……”
李君碧:“……”
吴文雄:“你要请赵归璞吃饭是抱着这种目的去的吗?你请赵归璞吃鸿门宴是吧?那这种饭局你自己去,信用卡给你,老爸只能帮你到这,并真诚祝福你马到成功。”
吴且:“……”
吴文雄:“不搞太子搞皇帝,是我小瞧了你,不愧是我吴文雄的儿子。”
吴且:“……”
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实则并没有那个好胆,这点在他威胁我要把我扔进海里喂鱼而我对此深信不疑时我就十分确定。
……
于是就有了这一日的放学后聚餐。
吴且把赵恕塞进自己的小破车,到的时候正巧比约定时间稍微早一些。
一家不是什么金碧辉煌的私房菜馆,停车场在地下,吴且停了车带着赵恕上来,一眼就看见站在餐厅门廊下吞云吐雾的赵归璞。
男人今日也是一身西装,只是此时外套脱了随意抓在手里,领带松松垮垮挂在脖间,蜻蜓从他眼前飞过,黄昏赤红。
看着晚上大约是要下雨。
男人半边身子几乎融入夕阳,冷硬的轮廓在夕阳余晖下也难得地模糊,因此渡上了一层温柔的错觉滤镜。
吴且靠近后,赵归璞似有所感的望过来,眉毛在这一刻舒展,烟雾缭绕后他微扬唇角:“还挺准时。”
吴且引着赵先生入内,包厢大小容纳五六人聚餐正好,这是给他赔礼道歉,自然是赵归璞坐在主位。
赵归璞并未退让,先坐了下来,吴且见他坐定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给身后的赵恕让了让此时在他身前的、位于赵归璞左手边的位置。
但他的阴谋诡计并未得逞。
赵归璞仿佛不经意的抬首扫视他一眼,两人的目光隔着一张椅子浅浅碰撞。
男人的目光就成了照妖镜般,什么牛鬼蛇神的侥幸都暴露无遗,吴且“……”了下,心中郁猝不已,默默在试图让出来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赵归璞这才挪开了视线,仿佛这一秒什么都没有发生。
……
赵恕挨着吴且坐下后,盯着面前摆放好的碗筷有了新的灵感。
“听裴顷宇说,上次你同他吃宵夜,还替他烫碗。”
吴且转过头,莫名其妙的看着赵恕,意思是您看今天哪里是有碗需要自己烫的场合?
在他身边,低头看手机的赵归璞头也不抬,喊了声阿恕,让他不好随地发瘟发癫,丢人现眼。
……
这一餐饭不仅是吴且拉着亲爹给自己擦屁股与埋单,事实上赵归璞能答应的那么爽快,未必不是有与吴文雄意向愉快合作的意思。
吴且虽然暂时不管公司的事,但是今日不管不代表往后也要不管,所以家里的事,大大小小发生一些决策时,吴文雄总是会告诉他。
比如一年多前,吴且刚刚回国,吴家放弃在槟城百年铺就与东南亚贸易往来基业,千里迢迢来到江城,其实就是为了江城的一个旧码头——
澄心码头。
该码头追述到上三个世纪七十年代,在世界动荡时期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被外来外资企业“聚龙集团”占据……
这三百多年来,可以说澄心码头,至今还属于洋人。
澄心码头包括码头本身、露天货场、货运仓库、集装箱转运站、酒店等一系列设施,作为江城的主要贸易港口,可以说它直接掐住了整个江城甚至是周边地区的经济命脉。
——这种重要命脉,怎可捏在外资手里?
身为江城手握最大商船规模的航运公司执掌人,赵归璞早已为这件事如鲠在喉许久。
就像是外人放在你家门前的收费站,他们只把这里当做是收费点,指望他们后续能够花费心思维修、改造、升级这个尚且还能供血的地方,根本不可能。
澄心码头就像赵归璞手里的那些爷爷辈传下来的船,又老又破,苟延残喘,百废待新。
从十七岁起,赵归璞就忍着那些外资企业压榨嘴脸,一直等待机会要将澄心码头弄到手里——
只有自家的东西,才会被好好对待。
而现如今,有生之年,终于被他等到机会。
今日放眼全世界,经济早已不是早些年开放自由贸易港时,走在大马路上弯下腰就能捡到钱的飞黄腾达时代……
全球经济倒退,很多世界老牌家族企业陷入入不敷出的困境。
很荣幸聚龙集团就在其列。
聚龙集团的母公司是欧洲的老钱巨头华尔顿家族,也不知道是祖坟没埋好还是别的原因,这些年华尔顿家族的实力节节败退,到了这一代继承人与其决策团队……
用赵归璞的话来说,是一群可能还不如赵恕的草包。
连续几轮的投资决策失败使得这个集团公司日薄西山、摇摇欲坠,他们不得不大量抛售海外资产股票以确保母公司不被宣告破产,这拆东墙补西墙的行为,最终落到了澄心码头的项目上。
赵归璞要钱,他需要一笔庞大的现金流去收购所有抛售出来的聚龙集团股份,只要比例超过31%,他就会是澄心码头新的主人。
把澄心码头弄到手需要钱。
澄心码头弄到手后,推翻重建更需要钱。
钱从哪来?
赵归璞找到了就差在东南亚并金三角那片正当生意范畴内称王称霸的吴文雄。
最初吴文雄对这个项目巨大、战线长远的工程并不算太感冒,但赵归璞说服了他。
「到我们这个份上,钱是数字,显然已经不止要自己发达。」
一年前的电话中,赵家掌权人是这样说的。
「我想看到高楼在我眼皮下起,我想看到三十万无业者在码头重建中再就业,城市陈旧的伤疤在这个时代撕去,会更加痛快……吴老兄,我们要名垂青史。」
吴文雄放下电话后思考一夜,第二天应邀了赵归璞的邀请。
……
“上周码头那边又抛出3%一共三百万股,不知道你那边有没有收到动静是否有人有意?”
“零散卖了些,什么年代了,大家自顾不暇,谁还有那么多闲钱去吸收一个破败码头的股?”
桌上茶壶磕碰玻璃台面发出清脆不突兀的响声。
赵归璞拎起茶壶点过茶托上三杯,茶壶落下,男人先执一杯放置吴文雄跟前,手势作请。
还多余一杯茶,吴文雄取下来给了李君碧。
茶托上还有空杯,吴且余光瞥见赵归璞往他这边侧了侧身,吴且瞥了眼他面前的茶杯里茶汤呈色正好,但他对茶水这种养生饮品毫无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