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你们答应,”销售员说,“登记一下,把这张海报拿回去贴着,别的什么也不用做,一个月就能得二十块钱。”
曲君道:“新专辑还有三个月发售呢,现在就开始宣传?”销售员说:“打广告就是这样嘛。”
曲君看向傅莲时,问:“我们要不要贴?”傅莲时立刻说:“不要。”
曲君说:“贴了白拿六十块钱。”傅莲时说:“你少送一点零食,也等于赚了六十块钱。”
曲君嘿嘿一笑,又说:“我是想,商强付我六十块钱,还挺好玩的。”说着把海报还回去。
销售员说:“看看咱们新街口,甭管卖什么,是家店都愿意贴。”
“那得多少钱?”曲君道,“光这一段路就要好几千吧。”
“舍不得鞋子套不着狼。广告打出去了,发售才能卖得好,”销售员挺自豪说,“对他们做生意的老板,投这么些钱不算事儿。其实这张专辑,主要市场不在内地,而在日本,龙天要走出国门争光啦!”
两人进了磁带的货,沉甸甸装了一大箱子,一左一右地抬回琴行,当天就把货架摆好。
磁带居然卖得很快。东风乐队每天来排练,眼睁睁看货柜变空,但顾客还是那么一些学生。贺雪朝不可思议道:“小孩子那么有钱?”
高云说:“高材生也有算错的时候。”曲君听了得意一笑。
傅莲时说:“也不算吧。”把抽屉里的本子拿给他们看。上面密密麻麻,记了好几十个班级姓名,后附欠款和还款。
学生买不起专辑,看着磁带又眼馋,于是跟曲君商量好赊账。
别家小卖部有允许赊账的,却绝无可能赊几十块大钱。曲君竟然如此大方,好名声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附近脸皮厚的学生,排着队找他买磁带。
贺雪朝痛心道:“他们发现还不起,就要拿来退了。”
曲君说:“不至于吧,以前赊账买文具的,基本也都还了钱。”他还将本子翻到前面,给众人看那一文两文的铅笔账。卫真说:“那要有人来退,你不能退给他。”曲君说道:“但不会有的。”
这会儿正是傍晚,过了放学时间一个多钟,行人很少了。忽然有个初中生,一步一挪地走到店里。曲君招呼道:“来买什么?”
初中生拿了一盒《唐朝》,已经拆封过了,递给曲君。曲君刚刚才说不会有退货,现在有点挂不住面子,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初中生嗫嚅道:“我买不起了,能不能把这个退给你?”
曲君不想答应,但看那初中生神态很自责,也不好意思说重话,只说道:“还久一点也没关系。”
初中生说:“我实在是还不起了。”硬把磁带塞到曲君手里。曲君转念想,跟学生计较毫无意义。再怎么施压,他估计也拿不出钱,只好把磁带收起来。叹口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初中生报了班级姓名,曲君翻到赊磁带的记录,把一整行划掉。
等初中生走了,琴行里众人恨铁不成钢,都瞪着曲君。曲君辩解说:“你们看,他买的是《唐朝》,我就照顾一下。而且他已经还了两块钱,比租磁带还多赚一点。”
这话说出口不到十分钟,一对男女气势汹汹冲进琴行,那初中生跟在后边抹眼泪。男人说:“我儿子在你这里受骗,被骗了两块钱!”
曲君无奈道:“怎么叫做骗了两块钱?”男人说道:“他已经把磁带还你了,你也应该把钱还回来。”
“租磁带也要钱的,”曲君说,“何况这磁带已经拆封了,我是亏的,换别家都不给退。”
女人马上跑到门口,看曲君的招牌,一字一顿念出来说:“小青蛙,是吧,今天你不给退钱,我们就去警察局。”
曲君百口莫辩,讲来讲去,只好从抽屉拿了两块硬币,丢给男女。初中生一边哭,一边跟曲君道歉。曲君想来想去,把那盒磁带还给他,交代道:“别哭了,这个当送你。但不能跟同学说,知不知道?”
众目睽睽之下,曲君不仅亏了一盒磁带,还亏出去两块钱。曲君说:“你们想想!磁带也卖不掉了。我又不缺《唐朝》,不给他照样亏。”
卫真不敢置信道:“所以你就多亏一点?万一他故意告诉父母,就想把钱要回去呢?”
曲君说:“不会吧,他还道歉呢。”卫真道:“这你也信?”
曲君喜气洋洋说:“好嘛,但你们再想想,傅莲时以前也是学生。想想就可怜,我真是过意不去。”
“假的,”傅莲时说,“曲君哥教我吹笛子,还收两块钱呢。”
卫真勃然大怒,指着傅莲时:“你一天到晚跟他在琴行里,为什么不管着他?”
“也不是,”傅莲时沉吟说,“我总觉得,曲君哥就是挣不了这种小钱,因为他要做大事。”
大家都沉默下来。当初卫真教傅莲时,不要为了五百块钱发愁。现在他们一齐教曲君计较这盒磁带,仿佛把曲君排除在外面了,带有不祥的意味。
曲君走到货架前面,锁上玻璃柜门,有点落寞地说:“别担心了,我以后不卖磁带了。要是琴行真开倒闭,我就给东风做助理。”
卫真不响,曲君笑道:“东风不要我,我就给傅莲时做私人助理。”说着坐到沙发上。傅莲时仿佛有心灵感应,也极有默契地微微一靠,两个人磁铁似的吸住。
第85章 小五作东
琴行赔钱之事好像一朵天边的乌云,远归远,可以按下不提,但它到底是一片淡淡的阴霾。大家谁都不再说了,同时又清楚彼此的隐忧。
好在没过几天,发生了一件喜事。这天曲君出门跑步去了,傅莲时独自留下来看门。外面来了一个邮递员,把一个蓝白信封塞进邮箱。
拿了信一看,是一封国际邮件。傅莲时英文水平不错,看出是日本寄来的东西。再看寄信人一栏,居然是小五的中文大名。
他又惊又喜,等不及曲君回来了,拿钥匙锁上店门,飞奔出去找曲君。曲君才慢吞吞跑到紫竹院门口,傅莲时看见他的背影,大叫一声:“曲君哥!”
曲君停下脚步,傅莲时拿着信,跑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曲君说:“这是什么东西,法院传唤?”
傅莲时道:“是小五的信!”
收件人是“曲君哥与东风乐队”。偏偏今天是休息日,乐队不排练。
两个人心急如焚,但也没有拆信。把信囫囵装在包里,先去了一趟卫真家,去了高云家里,又去一趟大学,把五个人都凑齐了。
众人坐公交回琴行,路上已经急不可耐。卫真说:“什么东西不能路上看的?”把信抢过来,信封撕了。
里面只有薄薄的两张信纸,也没有礼物,比青龙当初寄来的简陋。卫真嫌弃道:“这么一点儿东西,值得寄一封信。”
曲君说:“小五字也矮,就省信纸。浓缩是精华。”傅莲时道:“卫真哥用多少信纸?”
卫真看都不要看了,把信砸在他身上。傅莲时抓着车顶的扶手,草草看了一遍,也不说话。其他几人着急道:“说什么了?”
卫真道:“傅莲时不识字,没看懂。应该要贺雪朝看。”傅莲时颤声道:“小五讲,他请我们去日本玩儿!”
众人大惊。但他们闹出动静太大,车上乘客频频侧目。傅莲时把信小心折好,收在口袋里,一直用手护着。回到了琴行,大家关上门,又把信纸拿出来看。
小五和青龙一拍即合,都是重金属音乐爱好者,都热衷于追求极限。只磨合了一个月,小五就能跟着乐队表演了。这小半年忙着巡回演出,地址从未固定下来,所以没往琴行寄信。
如今巡演终于结束了,薪酬结清,小五这辈子没有这么阔绰过,想请曲君和东风来日本玩儿。因为内地旅游还只能去新马泰三国,他特地请公司开了邀请函,以工作名义邀请他们赴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