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个人没听出来端倪,甚至青龙乐队的鼓手和贝斯都很吃惊。
曲君轻轻说:“唉呀,弦没护住。”
傅莲时也听出来了。弹完颤音之后,手指抬起的一瞬之间,带出来一个不该弹的音。
香取凉介说:“没关系,你可以再试一次。”
小五使劲甩甩手,重新弹了一回。仍旧在相同的地方,带了一个“脏”音。香取凉介笑道:“试多少遍都可以。”
方才小野也不过试了两遍。小五想了想,扔掉拨片说:“输了就是输了,再弹一遍也一样。”
翻译把他的话翻成日语,几个日本人欢呼一声,上前跟香取凉介道贺。
香取摆摆手,叫他们别闹了,客套道:“小五也很出人意料。我本来打算在二百一十拍,打败你,没想到最后用到二百三十五拍。要是今天手感差一点,输的就是我了。”
小五惨然一笑。突然有个人站起来,朝小五“啧”了一声,大步走向门口。
这是艺术村一个老乐队的主唱。小五低着头,只当没听见。
那人从曲君旁边走过去,曲君一把拉着他说:“你啧什么?”
那人毫不避讳,大声说:“香取都让他再试一遍,他直接认输,不是丢咱们的脸吗?”
曲君说:“你是主唱,对吧。嫌小五丢人,你去和青龙比唱歌。”
那人瞪着曲君,曲君一偏头,朝青龙乐队点了点,又说:“去吧。”
那人不响,几个朋友上来劝架,把他拉回去了。
如此小闹一出,屋里渐渐有些动静。秦先走到门外,点了一根烟抽,小五自己默默试那一段颤音。
曲君抱着手臂,微微皱眉,在看着小五。看了好半天,曲君转头一笑,对傅莲时道:“我知道了,你要听么。”
傅莲时说:“知道什么?”曲君招招手,叫翻译过来,说道:“一会讲给香取听。”把香取的谋划讲了一遍。
吉他的颤音有两种指法,一种是电吉他上专用的,手指按弦的同时,转动手腕,将弦上下推拉。另一种是古典琴弹法,手腕左右晃动,带动手指在同一品上来回。通过弦长的细微变化,得到颤音效果。
小五没太接触过古典琴,更习习用第一种指法。推弦同时,弦勒进指腹里边,压出一道印子。速度特别快时,双手护弦不周密,一抬手,印子就容易把弦带响,弹出杂音。
这没法说是小五技不如人,也不好说香取凉介耍赖,只好说他观察细致,头脑灵活。
无论如何,虽然香取凉介承诺过,他跟小五的胜负不作数,但在场所有人心知肚明。
今天一败,等于艺术村全军覆没。北京摇滚乐,在日本青龙面前彻底输了。
秦先抽烟回来,方才不服的那个主唱突然叫道:“我承认咱们演奏不行,但论编曲,艺术村有个真正的天才,你们青龙比不过的!”
青龙是交响金属,编曲正是他们一大长项。香取凉介登时来了兴趣,问道:“是谁?”
那主唱指着秦先,得意道:“秦先,真正的天才,知道吧!”
傅莲时心中警铃大作。秦先遇到瓶颈,编不出曲子的事,只有他和曲君两个人知道。也不晓得秦先状态如何了?
青龙即使赢,也是胜之不武、趁人之危。但秦先肯定不愿把瓶颈之事说出来。
他偷偷瞥了一眼,秦先果然没说话,微微皱着眉头,把眼镜拿下来擦了擦。
要是秦先也输给青龙,北京就再也没有第一贝斯手,没有不败的神话,没有“琴魔”了。
香取凉介问道:“那么秦先先生,愿意和我们比赛么?”
眼看秦先只好答应,傅莲时抢着叫道:“等等。”
香取凉介看向他,傅莲时意气乍生,说道:“我看过你们的信,你们喜欢昆虫乐队,才到北京来。如果昆虫解散了,让你们不满意……”
傅莲时压根不会编曲。只在秦先的工作室,看他编了《做梦》,以及后来试着编了稚拙的《自恋》。说到此地,他心里想:“卫真估计要气死了。”看向卫真。
卫真蹲在角落,手臂撑在膝盖上,发狠瞪着青龙乐队。傅莲时便往下说道:“……那么我们乐队也想跟青龙比一场,证明我们没有不如‘昆虫’。”
青龙乐队窃窃说了几句,香取凉介道:“没问题,你想比什么?”
要是比演奏,东风一定会输。傅莲时道:“比编曲。”
但他还得再学一学。双方就此约定,半个月以后,大家回到艺术村抽签,编同样一首歌。
青龙乐队和傅莲时一一握手,和高云、贺雪朝也握了手。到卫真跟前,卫真理都不理。
香取凉介不以为忤,径直走向曲君:“我们听说了你的事情,很遗憾。”
曲君笑道:“没必要。”
香取凉介伸出手说:“本以为你会代表艺术村,跟我们比一场的。”
傅莲时心想:“香取凉介还会弹琵琶么?”
曲君和他握了握,笑道:“我弹得只能算一般,而且久不练了,不可能赢的。”
香取凉介点点头,又说:“很遗憾。”
第34章 不速之客
不出两天,编曲比赛的消息彻底传开了。每到放学,小青蛙琴行络绎不绝,来很多参观傅莲时的游客。有时候像是这样:
“这就是卫真乐队的新贝斯手?”游客走进店里,眼神在墙上随便逡巡一圈,落到傅莲时身上。
对某些人而言,“东风”两个字像烫嘴一样,一定要说,卫真的乐队,卫真的乐队。傅莲时靠在沙发上,不搭理这种人,拿一本乐理书看着。卫真有作曲的本事,但他不熟悉别的乐器,编曲就比较平淡,缺乏个人风格。要是全队只依赖卫真编曲,不仅比赛会输,以后乐队也走不长远。
游客又说:“还在学乐理啊。”接着出一些题目考验傅莲时。傅莲时把会的答了,碰到不会的,就把乐理书举起来,装聋。游客说:“跟在台上一样,冷冷的,怎么不搭理人呢?”
这种时候,曲君过来解围:“咱店里打算搭个炉子,卖烤地瓜。您觉得冷,到时候多光顾。”游客听了就走了。
也有一些真正的热心人士。关宁最近不练钢琴了,下班就坐车来琴行,从头教傅莲时乐理。从五线谱开始,十二平均律、和弦、大调小调,民族调式。傅莲时一上课就走神,中了毒似的头晕脑胀,想下课,什么都记不住。
但他不好意思拂了关宁的好意,只能勉强学着。不想学完一个单元,关宁还要出卷子,看着他写。
傅莲时内心叫苦不叠,趁关宁不注意,问曲君说:“曲君哥,你会不会?”
曲君有意激励他,说:“会。”傅莲时便说:“填什么?”
曲君不答,傅莲时说:“不说话就是不会。”
曲君冷笑说:“好嘛,我不会了。”傅莲时把他手臂揽过来,央道:“告诉我吧。”
曲君说:“不会!”过一阵子,关宁回神了,傅莲时就放开他,继续做测验。
除傅莲时之外,东风乐队另几个人也在补课。比赛不仅要编曲,还要把新编的音乐表演出来。
对音乐的理解、即兴能力、台风,都会影响比赛结果。卫真特地放了长假,让大家自己练习。高云喜欢实践,在楼上不停歇地打鼓;贺雪朝喜欢分析,借琴行的音响,听各种有名乐队的曲目,把谱子扒出来,逐字逐句地研究。
学了好几天乐理,傅莲时连琴行都不想去了。曲君到底心软,给他求情。
关宁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曲君想了想道:“那我来教他。”傅莲时也在心里祈祷:“让曲君哥教吧。”
关宁不屑道:“你连教师证都没有。”曲君说:“我和莲时关系好,是吧。”
结果曲君试讲一节课,比关宁讲得还难懂。傅莲时心情一放松,干脆坐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