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什么?”傅莲时奇道。
“说你不认识飞蛾。”
曲君笑吟吟地看向傅莲时,傅莲时说:“对,我不认得呀,怎么了?”
朱来犹豫再三,还是说:“没事儿。”给曲君搬来一张凳子,殷勤道:“我们乐队编曲不好,歌也是以前写的了,有什么意见,您尽管提。”
第54章 补习班
曲君笑道:“我又不会这个,有什么好提意见的。”
朱来说:“那就不提吧。”曲君道:“随便看看。”朱来像录音机一样重复:“随便看看也好。”
之前排练不尽愉快,大家再次见面,都还有些淡淡拘谨,放不太开。先排上次合过的歌,高云四平八稳敲完了,没再加花。傅莲时其实有许多想改的地方,但看高云都听话了,自己也没理由发挥。到底是别人的乐队。
一曲终了,朱来问:“曲君哥,你觉得怎么样?”曲君撑着下巴说:“还行吧。”
傅莲时心知肚明,曲君嘴很甜,几乎不说重话。连数学考二十七分都能叫做“不错”,到“还行”,已经是不太满意的形容。
接下来几首曲子,比第一首稍复杂些,但也差不了太远。连朱来也察觉氛围不好,叫他们都停下来,自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傅莲时想时机到了,斗胆说道:“还是改一改编曲的好。”
“其实我也清楚,”朱来说,“但我自己不会乐器,也不会编曲。六首歌都要改,还要练好,根本不可能。”
竹叶青以前作曲编曲,都由贝斯与鼓手包揽。朱来跟小笛主要管作词,所以帮不上忙。高云顶多能敲鼓,管不了其他器乐。傅莲时倒是能写编曲,但他一个人改六首歌,还要兼顾学英语,时间绝对来不及。
“好吧,”高云说,“咱们继续练那个儿歌。到时候在余波他们面前,也唱那个儿歌。”
朱来气结,啐了一声说:“那你有什么办法?”高云道:“没有办法。”
原来他俩根本没有和解,为了排练勉强相处罢了。三言两语,又吵起来,就想傅莲时这次懒得劝架,直接坐到曲君身旁。
嘈杂的世界之中,曲君问他:“英语背了没有?”
傅莲时登时很泄气,一来他希望曲君说些别的,二来他的确没背单词。但他又的确把书拿出来看过,顶着心虚说:“背了。”
曲君说:“背了几个?”傅莲时不响。曲君干脆直接问他,这个词怎么拼、那个词怎么拼。傅莲时发觉他记性非常好,不用翻课本,居然就能记住单词表里的东西。
问了几个单词,傅莲时答对一大半,每个词能对一大半的字母。曲君气得笑了,脸上有种傅莲时很熟悉的、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傅莲时说:“你、你别这么看我,像学校的老师一样。”
曲君定了定神说:"你背得下来,我就高兴了。"
这话也是学校老师说过的。曲君说:“今天没有笑话讲了。”
傅莲时小声说:“哦。”曲君便絮絮叨叨地开始讲题目。这一题错因为时态不对,那一题人称不对。
讲了半晌,他看傅莲时听不太进去,说道:“英语还算好学的。要是你学别的外语,俄语法语,学德语,一个词还分阴阳。”
“什么叫阴阳,”傅莲时说,“‘男人’是阴还是阳?”
曲君话到嘴边,想起这是和学英语无关的话题,生生忍住了。傅莲时又问:“日语有没有阴阳?”
曲君提高声音说:“这一题!”傅莲时道:“好吧。”
就算曲君用严厉的方式对待他,他心里好像也滋生不出敌意。目光一直被牵引,常常飘到曲君耳垂上去。
学了半晌,傅莲时背得面如菜色,好歹学进去一些题目。
他基础不好,难得专心那么长时间,头晕脑胀,好像过敏又要犯了。曲君这才放他休息。
傅莲时把书一合,长叹道:“我觉得我考不上大学的。”
曲君绞尽脑汁安慰:“张爱玲说了,大学毕业生也找不到事,找到事是一个月五六十块。”
“那时候有没有分配工作?”傅莲时说,“她读的哪里的大学?”
曲君单记得这一句话,不记得别的。傅莲时道:“唉,我也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想,就算开学考过了,爸爸妈妈,肯定还要我考大学,然后毕业,工作。不说了。”
高云与朱来吵到尾声,进入生闷气的环节,没那么剑拔弩张了。傅莲时抱着贝斯,起身问道:“所以要不要改编曲?”
高云说:“不改。”朱来问道:“要是请你帮忙,你能改出来几首歌?”
要将编曲写得好玩,还要气质契合,不仅要灵感足够,还要了解曲子的情感。竹叶青的歌是别人写的,理解起来是件劳心劳力的事情。
傅莲时算了算:“顶多两首吧。”
演六首歌,只改两首,多少有点不伦不类。要是安排得不好,容易高开低走,让气氛掉下来。朱来又有些犹豫。高云一边敲鼓一边嚷道:“唱儿歌,唱儿歌。”
“多找几个人嘛,”曲君说,“谱子有了,练出来顶多三天、四天。”
朱来眼睛一亮,曲君说:“叫秦先改两首。”
秦先最近状态好转,慢慢能够复工了。他写一首歌非常快,编曲就更快。朱来看到了希望:“我们乐队不太有名,秦老师能理我吗?”
曲君保证道:“他肯定给我面子。”想了想又说:“关宁也来一首。学校放假了,她也没事干。”
最后还剩一首歌,曲君想不出人选了。他朋友虽多,能够随意支使的毕竟是少数。朱来已然喜出望外,说道:“留一首也行。”
“一起改了吧,”曲君下定决心说,“最后一首我来试试。”
朱来吓得不知说什么好了。一开始她坚持要演出,只是咽不下那口气,想叫退队的队员看清楚,“竹叶青”不是非他们不可。
结果竟然请到东风乐队,请到关宁、秦先来编曲。甚至请到退圈的“飞蛾”。
高云结巴道:“你真的愿意?”寡言的小笛都说:“假的吧?”
唯独傅莲时不太惊讶。曲君会编曲这件事,他早在艺术村就听说过了。
“什么真的假的,”曲君失笑道,“但我久不玩这个,编出来什么样,不好说,请你们见谅。”
“我帮你呀,曲君哥。”傅莲时软软说。
大家不响,曲君道:“单词背几个了?”
傅莲时说道:“那算了。”曲君又笑道:“就算我写出来了,也不要用我的名义。”
现场演出不像放电视,底下不会放一个演员表。作曲是谁、编曲是谁,要是不特别说,观众是不知道的。但朱来不想居功:“有人问呢?”
曲君揽过傅莲时的肩膀说:“记他账上。”
傅莲时不解地哼了一声,曲君说:“单词背好了,我就好好写。背不好,随便写,抹黑你的名声,知道吧。”
傅莲时不情不愿说:“哦。”
朱来把总谱理成几叠,请他们选。傅莲时礼让道:“曲君哥,你先选。”
曲君拿了最简单的那首,傅莲时有冒险精神,想要挑战自己,随便抽了两叠。剩下的下午送去艺术村,给关宁选,再给什么都能编的秦先收尾。
1993年,春节尤其早。街上开始卖窗花、烟花。从幽暗安静的楼道走回家里,到处贴满新鲜红亮的对联。
再过几天到除夕,阖家团圆的时刻,连傅莲时的父母也要回家休假。到时他出不了门,不能练琴,英语也只好自学了。这些日子他从早到晚在琴行,想把不能相处的时间补回来,英语的确有了长足进步。曲君道:“你们学校,放假要不要补课?”
“不要,高三才补,”傅莲时说,“补也是给成绩好的补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