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solo快要敲完,众人一起上场。少有几个认得朱来的资深乐迷,挤在最前排,起哄说:“怎么换人了?”还有人开玩笑道:“来姐终于换人了。”
傅莲时简直替竹叶青着急,差点儿自己说:“他们自己走的!”
朱来却一点不解释,架好话筒,敞开嗓子唱了一声,把别的声音都压下去了。她私底下话挺多,但上了台就不说话,只唱歌,这是竹叶青的风格。
第一首歌是傅莲时抽中的,也是竹叶青最知名的曲子。歌词简洁又重复,旋律也朗朗上口,最适合合唱。傅莲时本来打算安排和声,让秦先、关宁、曲君一块儿上台唱,但曲君坚决不愿意,想法只好作罢。
受飞蛾和秦先影响,傅莲时也爱写复杂华丽的器乐线,喜欢写独立于人声、单听也有意思的旋律。但这首歌偏偏非常朋克,直接明了,但凡改得稍微精致、加入任何曲折的想法,反而有损于它粗暴而激烈的情感。
所以傅莲时没有大改和弦,而是找高云改了鼓。吉他与贝斯始终重复简单的连复段,情绪递进、推进,通通由鼓和人声火上浇油。
技术、力量、爆发,高云都比先前的鼓手强得多。第一段副歌唱完,全场都学会唱了。朱来只跳了两下,黑色的人海跟从她的动作,也全都跳起来。到此为止,傅莲时心底最后的疑虑也一扫而空。只要第一首歌足够热情,往后就再也不会冷场。
第二、第三首都是秦先写的。这二首歌节奏变化莫测,而且器乐大于人声,没有跟唱跟跳的余地。放在一起演,能延续它迷幻的氛围。
再往后是关宁的抒情曲,五分钟钢琴独奏。傅莲时趁机跑回后台休息。
“声音展览”同样在后台休息。高云跟小笛更早回来了,两个人又热又累,开了临街半扇门,坐在门口吹冷风,跟余波一行人离得远远的。曲君搬了一张折叠椅,斜坐着,手臂搭在椅背上,居然在跟声音展览搭话。傅莲时听他问鼓手:“你会不会弹贝斯?”
鼓手说:“不会。”曲君问贝斯手:“你会不会打鼓?”贝斯手也说:“不会。”
曲君哈哈一笑,说道:“什么都不会,怎么组的乐队。”
余波没好气道:“你快滚,没事呆在后台干嘛?”曲君问:“余波,你会不会拉小提琴?”余波只怕中计,不出声了。
傅莲时看不过眼,也不想让曲君和余波说话,走上前叫道:“曲君哥。”
曲君站起来,给他让座。傅莲时满头大汗,衣服都湿透了。大冬天怎么会热成这样?曲君拿来一瓶水,两三口就被他喝完了。曲君着急道:“没人跟你抢水喝。”不知道哪里抽了一张乐谱,给傅莲时扇风。
其实傅莲时没有那样热,也不至于特别累。但曲君围着他转,无暇顾及别人,这小小的变化让他受用。
余波意有所指道:“当助理的命。”
傅莲时霍然站起来,余波怪腔怪调说:“可不敢惹你,一会又被封杀了。”
“羡慕么,给你也配一个,”曲君指指鼓手,“别闲着,给咱余哥捏捏肩膀。”
鼓手阴恻恻地不响,也不动作。曲君说:“那没办法了。”
五分钟一眨眼过去,众人回到台前。下一首又是傅莲时改的,激进响亮的朋克音乐,用来惊醒观众。这首唱完,临时组建的“竹叶青”,并秦先和关宁,手拉手走到台前鞠躬。
舞池还沉浸在合唱的余韵当中,看见他们谢幕,观众大急,齐声高喊道:“再来一首!”紧接着射灯黑了,大家一起退场。
排山倒海的呼声传到后台,余波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喊了两三分钟,聚光灯才重新亮起。
这也是他们安排好的。高云拿着两根鼓棒,做了个敲余波的动作,挑衅道:“给你们暖好场了。”
傅莲时特意留在最后一个,沿着台阶走上舞台。走到幕布旁边,他又回头看看曲君。
曲君挥手道:“快去吧。”
今天的结束曲叫做《新世界》,实则是竹叶青乐队最爱用来开场的曲目。它和傅莲时抽中的那首风格接近,意象积极,而且算得上竹叶青第二有名的曲子。拿它开场,就能把最恢弘的合唱留到最后。
但曲君把它编出来,一经合奏,大家都吃惊不已。这首歌贝斯编得太难了,简直像在刁难傅莲时。贝斯开场,贝斯结尾,满篇八分音符。每段用不同技巧,变着法儿告诉别人,我会点弦、会击勾弦、会三轮指。
曲君不怎么会弹贝斯,究竟怎么写出这种段落的?如果这是傅莲时自己写的编曲,或者别的什么人写的,傅莲时决计练不下来。但因为是曲君写的,他好胜心大起,每天废寝忘食地练,总算弹下来了。
重新编曲的《新世界》,磨灭了朋克的激愤,严肃却风趣,忧郁却亲切,整首歌充满矛盾。傅莲时听了一遍,一定要推举它做告别曲。
直到现在,他亲手弹响这支歌,突然才有所意识。新的编曲和飞蛾太像了,跟《顺流而下》仿佛一脉相传,同样华丽复杂的器乐线、一意孤行的贝斯solo。甚至比《顺流而下》还要更成熟。要不是他看着曲君写编曲,会以为曲君私下联络飞蛾,找飞蛾做了枪手。
《新世界》做告别曲还有一个新理由。在前五首歌曲折辗转的情绪铺垫之后,观众热情已经到达顶峰。再演劲曲有狗尾续貂之嫌,演《新世界》则是意犹未尽的落幕。
整场演出虽短,风格上却包罗万象、光怪陆离。就算在国外,也难得一见如此完整的小型演唱会。演到收尾,观众全部的精神奉献给了竹叶青,再也不想听余波的歌了。
再次回到后台,朱来把外套一把脱掉,揉成一团,突然叹了一口气。高云问:“怎么回事?”
“就是在想,”朱来说,“一辈子最好的演出,估计就这么演完了。”
“不至于,”高云吓道,“以后还多得是机会。”
朱来摇摇头,高云说:“大不了咱们组个新乐队,想演什么演什么。”
“不可能跟你组乐队的,”朱来说,“天天吵架,受不了。”
高云说:“好吧。”又说:“我给你介绍乐手。”
朱来还是叹气,说道:“唉呀,我们业余玩玩,一辈子只能有一次完美的演出,这是注定的。”
“声音展览”还没上场,正在当当当的调弦。贝斯手本来用的是杂牌琴,进了新乐队,用的是余波的“依班娜”琴。余波改弹吉他,用“芬达”,加在一起不晓得几千块钱。
纵然竹叶青大出风头,等“声音展览”签上公司,两支乐队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傅莲时坐在角落发呆,曲君问:“想什么?”
“要是以后镭射店,卖余波的东西,”傅莲时一缩脖子,“哇,想象不了。”
他没太避讳着说,余波也听见了,反而自豪道:“曲君没那个能耐,你跟他告状,也管不了我签公司。”
曲君笑道:“签公司未必是好事。”余波冷笑说:“你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了,就连当年的昆虫也没签上吧。”
后台大门突然开了,酒吧老板领着一个生面孔,介绍道:“这是刚才的乐队,这是主唱,朱来。”
朱来疑惑道:“你们好。”那生面孔略一颔首,朱来主动接话:“这是小笛,高云,傅莲时。”
“看了你们演出,”生面孔说,“不单主唱很有才,开场的鼓、中间的吉他噪音,最后的贝斯,整支乐队都很新潮。”
这人显然很有些音乐功底,随口将他们编曲的精华总结出来了。
朱来连忙摆手,那人拿出名片说:“这样,我是一名星探。原本来看别的乐队,凑巧看见你们,我很惊喜。不如移步二楼聊聊?”
【作者有话说】
看见评论说我两到三天一更,于是狂更一章证明自己(握拳)
感觉完结在望了!大概还有个七八万